一日,安德拉德神父依然在枫海楼中给扎巴德国王宣讲天主教教义:
敬畏上主是人的光荣、夸耀、喜悦和欢愉的冠冕。
敬畏上主的人,悦乐心神,赐与喜乐、愉快和长寿。
敬畏上主的人,终必得福,在他临终之日,必蒙祝福。
敬畏上主是堪受光荣的智慧,她显示给谁,就赐给谁爱情,这爱情能使人……
“国王陛下!不好了!!!”一名侍卫突然破门而入,没顾上向安德拉德问好就径直跪在了扎巴德跟前。
扎巴德显然是生气了,立起剑眉对侍卫训斥道,“做什么大呼小叫?难道你没看见神父大人正在为本王宣讲福音吗?!”
侍卫失魂落魄的磕了个头,颤抖着嗓音禀报道,“国王陛下,活……活佛大人,哦不不不……群佩尼玛大人,他……他带兵起义了!”
“你说什么?!”扎巴德难以置信的揪起侍卫问道,“你给本王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陛……陛下……”侍卫吓坏了,哆哆嗦嗦的回答,“陛下呀,群佩尼玛大人造反了,他带领的起义军,已经把王城团团围住了!”
美丽的竹林,绚烂的花园,简易的木屋。
阳光透过竹林的间隙,将这一切晕染的格外美丽。
这里,是一片当之无愧的世外桃源。
木屋外,木锋儿,雪儿,莲儿三个人心急如焚的守候着,恐惧在他们每一个人的思绪中层层弥漫。
十年了,就在他们父子父女相处的其乐融融的时候,每个人都觉得这样的幸福生活还能够再延续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却不曾想世事难料,就在几天前,木青阳上山采药的时候不慎跌落谷底,受伤严重。
本来木青阳这样一位世外高人,受些伤并不足以有什么危险,却无奈到底是年纪大了,只不消几天的功夫,便愈发憔悴,看情形,似乎是大不好了。
木锋儿匆匆拉上雪儿跑了十几里的山路请来附近最好的医生,满心以为这样便可以将爹救活。却不曾想,仅仅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医生就苍白着一张脸从木屋内走了出来。
“医生!我爹他怎样了?”
三个人同时冲了过去,连声问道。
医生摇了摇头,说,“请各位节哀吧,老人……是不行了……”
“爹!!”莲儿和雪儿嘶声叫着,痛哭着朝屋内冲。
医生却再一次拦住了他们,“等一等,请问你们三个,谁叫雪儿?”
雪儿怔了怔,旋即上前一步,“是我,怎了?”
“老人想让你一个人进去说几句话。”
锋儿和莲儿听了这样的消息,不禁大眼瞪小眼。饶是之前木青阳多么宠爱雪儿,他们也并未计较过,可这一次,却真真的让他们无法接受。爹怎么可以连最后的交代,都只告诉雪儿这个捡来的女儿?
“哥哥,莲儿……”雪儿心知这件事实在不合情理,只得垂下头泪汪汪的对两个人歉然道,“或许,爹只是想嘱咐我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他……”
“别说了,快进去吧。”锋儿含着眼泪将头转向一边,又拉住了欲发作的莲儿。
雪儿的眼泪潸潸滑落,低着头走进了木屋。
简陋的木板床上,木青阳萧瑟的身影静静地躺着。听到雪儿走近的脚步声,老人将头缓缓朝旁边扭了扭,勾起干裂的唇角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爹。”雪儿哽咽着唤了一声,颤颤巍巍走了上去。
木青阳朝着她伸出手,指了指床边,道,“雪儿,来,坐到爹身边来。”
雪儿几步踉跄过去,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泪眼婆娑,“爹,您要跟雪儿说什么?您慢慢儿说,雪儿听着了……”
“傻孩子,别哭。”木青阳依旧慈爱的笑着,伸手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珠,那说话的嗓音,明显较之前憔悴了不是一点半点,“你可知道,为什么爹,只叫了你一个人进来?”
雪儿茫然的摇了摇头。
木青阳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这些话,我在心里憋了一辈子,早就该说出来了。其实……其实你和锋儿,你们都不是爹的亲生儿女……”
“什么?”
雪儿被老人的话惊呆了,张大嘴巴望着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无论如何,那些前尘往事,只有这老人最清楚,自己再插言多问,不过是耽误时间,不如听他慢慢道来。
“怎么,很惊讶是不是?”老人偏着头笑着,那间或没了神采的眼神望着窗外的一朵浮云,似是陷入了某段难以抹去的记忆:
“那是三十五年前的一个冬天,那时的我并没有来到这竹林,而是生活在四川的一座小县城里,和刚刚新婚不久的妻子,过着平淡的日子。那天……刚刚吃过午饭,就听到门外传来阵阵孩子的哭声,打开门,只见一个破旧的竹筐里躺着一个男孩儿,周围全是白皑皑的积雪,看不到一个人影。我们看着孩子冻得浑身都发青了,就把他抱进了屋里,打了米粥喂他喝,他竟渐渐有了生机,开始冲着我们咯咯笑……我和你娘那时候还没有孩子,见他可爱,就把他留在了身边,起名锋儿……”
“后来呢?”雪儿忍不住问道。
木青阳咳了几声,继续回忆着,“后来锋儿长到十岁,我们才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就是莲儿……”
说到这里,老人突然话锋一转,问道,“雪儿,你可知道,为何这么多年来,我教了你和锋儿武功,却自始至终不肯教莲儿吗?”
雪儿再一次摇了摇头。
木青阳的眼角,却忽而落下两行浑浊的泪来。
“爹,你怎么了?”
老人干笑了两声,沉沉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你们的娘。”
“我们的娘?”
“是呀……”老人轻叹着,道,“她最不喜欢我舞刀弄枪,那个时候,我却最迷恋那些武艺绝学,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剑法全部学会。我每天把自己锁在院子里习武,还把学会的教给锋儿,却因此忽略了自己的妻子还有尚在襁褓中的莲儿。我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不知道你们的娘,已经病得很严重了……直到……直到她还剩一口气……”
话未说完,老人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伴着阵阵呛咳,居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爹!爹,你别说了,这些伤心的事儿,就不要去想了。”雪儿痛苦的制止着,用手不停的抚着老人的胸口。
老人却一把抓住了雪儿的手,执意继续说道,“夜里,她就走了……临走的时候,她抱着还不懂事的莲儿,哭着央求我,将来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准让我们的女儿习武,因为这一生,她恨透了武功……”
原来,是这样。
老人一生酷爱武功绝学,却因此忽略了妻子女儿。为了满足妻子临终的愿望,所以纵然莲儿无数次提出要学武,他都没有同意。
“爹,这些事,莲儿知道吗?”
“怎能让她知道?否则,她会恨死我的。”
雪儿望着老人伤怀的模样,眼眶里不禁酸酸的,连忙笑着安慰,“爹放心,既然您不愿意让莲儿知道,雪儿一定会保密的。”
老人笑得愈发慈爱,“傻孩子,爹当然信得过你,爹知道,你是好孩子。原本,爹把这一生习得的武艺全部教给你和锋儿,是希望你们能够好好保护莲儿,照顾好她,你说……你说爹是不是很自私?”
“不,爹一点儿也不自私,爹放心,雪儿一定和锋儿哥哥照顾好妹妹。”
老人再次剧烈的咳了几声,连连摇头,“不,你不可以,你不可以呀……”
“为什么?为什么独独我不可以?”雪儿很是疑惑,她不知道接下来木青阳还要说出怎样的秘密来。
老人笑了笑,生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雪儿的脸,道,“孩子,你知道,爹是从什么地方救的你吗?”
雪儿懵懂的眨了眨眼,“爹不是说,在藏西的无人区一条河道边吗?”
木青阳深深望着雪儿的脸,“确切的说,是在古格境内。”
“古……古格?”
不知怎的,蓦然听到这个名字,雪儿的内心忽的涌出一阵异样的感觉,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然撞了一下。
木青阳停了片刻,继续道,“对,就是在古格。那个时候,你浑身是血,不省人事,爹只好把你带回来救治。可爹也清楚,你是个有根的孩子,你的家,在西藏,在古格,不是这里呀……这么多年过去了,爹始终没有放弃替你寻找亲人,寻找家,爹希望你能和家人团聚……可是……很遗憾,爹这个愿望,没法儿替你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