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一箭,让我平安回了家……可是……”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忧伤却再次弥漫心头。
“其实,将军又何必一再的救我?我这个不吉利的人,实在不值得你这样!”
“为什么要这么说?”
“难道我说错了吗?就因为我的回家,阿爸阿妈才会在屠城的那天拉着我逃跑,却耽误了他们逃生的时间。就是为了保护我,他们才会死在敌人刀下……也是因为我的疏忽,让美朵挨了五十皮鞭……我……我真的是个恶魔!我早就该被千刀万剐!”
拉姆咬牙切齿的诅咒着自己,懊恼的泪水无声的滑下,滴落在昏黄的沙土上。
肩膀突然被一双大手牢牢捉住,身体随着索朗占堆的用力扭转过来,泪眼对上了男人严肃却不乏温情的双眸。
“你这是什么逻辑?迟早有一天,你也会有自己的儿女,遇到危险,难道你不会去保护他们吗……拉姆,你应该明白,保护儿女是任何生灵的本能,就是畜生尚且知道保护幼崽,更何况是人?死亡是战争造成的,你完全没必要把罪过都加在自己身上。你的阿爸阿妈舍命救你,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而不是让你一遍又一遍的诅咒自己!”
男人的“训斥”在静夜中清晰地响在耳畔,抓住拉姆的手更加用力,似是希望将那些振作起来的勇气统统揉进女人单薄的身体。
“拉姆,你应该坚强起来,更精彩的活着。这样你的阿爸阿妈才能走得踏实,否则,你让他们在去香巴拉的路上,还要惦记着你吗?!”
“可我该怎么活着?……”
拉姆凄然的凝着泪眼,像是在询问,却更像自言自语。
“这个世界上,我再没有一个亲人,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男人的大手轻捧起拉姆娇俏的小脸儿,深深地注视着这个有如世间尤物的女人,炯炯的眼神中透着别样的温情。
“只要你愿意,你的亲人就在眼前。”
“将军……你……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我爱你。”
“……”
当索朗占堆猛的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拉姆的感觉不亚于被利箭射中,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也或者,是这几天太过伤心绝望,脑子出现了幻觉?惊讶的看着这魁梧的男人,就像在看神仙。
索朗占堆却不理会拉姆诧异的眼神,顿了顿,再次正色。
“拉姆,我说我爱你。这辈子,我想照顾你。做我的女人吧。”
这一次,男人将每一个字都说得真真切切,拉姆总算确认,自己没有出现任何幻觉。可是,这又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儿。
且不说自己还背负着通敌叛国的罪名,就算有一天真相大白,自己也再不是当初那个纯净无暇的少女,怎么可能得到将军的爱?
“将军,你糊涂了吗……”
似乎早就料到拉姆会是怎样的反应,没等她多说什么,男人却再次将她一把抱住,硬朗的声音夹杂着似水的柔情响在空气中,将她娇柔的身躯牢牢包裹。
“拉姆,我知道你有太多顾虑,可你真的不必怀疑!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真心想给你一个家……自从那天在托林寺第一眼看你,我就觉得你是个不寻常的姑娘。大家都说你是拉达克派来的奸细,可我却莫名的信任你。看到你被绑在广场上鞭打,看到你一次又一次受折磨,而我却无能为力,拉姆……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将军你别说了!”
没等索朗占堆说完,拉姆突然大喊着挣脱了他的怀抱。
将身体转过去背对着那个深情表白的男人,只让夜风悄然吹干脸上流下的泪。
这样痴情的话,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女子若说毫无触动那是不可能的。然而此时此刻,拉姆却发现占据内心最多的感觉,居然是深深的难过。那场战争毁了她的一切,亲人没了,家没了……来到这王宫,她更是失去了所有值得炫耀的东西,尊严、骄傲、身体……她,一无所有……今生今世,她怕是只配做一片随风飘零的孤叶,天地之大,却独独没有哪一个地方是最终的归宿。
“对不起,索朗将军。”拉姆深吸了一口气,轻启朱唇,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痕,“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
身后,是片刻的沉默。男人温柔的声音重新变得硬朗坚实,“是现在不想考虑,还是……单单不想和我考虑?”
歉疚的转过头,却对上索朗占堆满含失望的眼。
“将军,我……”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你其实,是喜欢他的……”
“谁?”紧张的盯着索朗占堆,拉姆的心竟瞬间狂跳不止。
男人摇头苦笑,“还能有谁?王子殿下。我猜对了吗?”
“不!”
拉姆突然失控的嘶吼起来,绝望的泪重新夺眶而出。
“我不会喜欢他!我怎么会喜欢他?!他……他把我的阿爸阿妈……深埋在土里……让他们的灵魂永无归处……他折磨我,侮辱我……我恨他,我恨他恨他!”
……
高原的冬夜天寒地冻,风夹杂着黄沙回荡在空中,发出呜呜的响声,和着女人悲怆决绝的哭泣,是那样让人揪心。
声音哭得已有些干哑,拉姆颓然蹲在地上,无力的攥了把沙土叨念。
“今生……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了……”
再次回到窑洞门前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只是远远的,那间窑洞中还亮着一抹灯光。橘色的光线迎面撞进眼帘,是那样的温暖,舒服。想想当年在香孜的时候,自己和邻家姐妹疯玩儿到很晚,阿爸阿妈不是同样会为自己亮这样一盏灯吗?这样的感觉,离开自己太久了……
格丹那小丫头可真是有口无心,生气起来噼里啪啦像炒爆豆一般的数落你,可是气消了,她还是会待你如同亲人。人生能遇这样的知己,又复何求?想到这些,拉姆的眼眶竟又有些微微灼热的感觉。
“拉姆,你到了。”
“是……”
回望着索朗占堆那坚毅中蕴满失落的眼,拉姆心里充满歉意。
“拉姆……姑娘……”
迟疑了好半天,男人还是再次开口,只是这一次,他加上了那个表示礼貌的“姑娘”二字。
“如果今天,本将有什么话说得冒犯了,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将军这样说,拉姆就无地自容了……是拉姆福气浅,配不上将军……”
“哎……”
一声轻叹,由魁梧的男人口中发出,个中,又包含了多少无奈和不甘。
“进去吧。”
“是……将军……你也早点儿回去吧……”
“……好……那你先进去。”
低下头,避开了那忧伤的眼神。拉姆默默地转身朝窑洞中走去,不忍心再回头多看一眼。
她知道,自己今天让这个男人伤心了。拒绝他,或许是自己太不知好歹了吧?尽管心里很清楚,这威武的将军是难得的好人,可拉姆还是无法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去沉溺其中。抛开被强夺去身体的尴尬不说,毕竟,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忘记家破人亡的痛苦;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劫后余生的幸福。
……
心事重重地伸手准备敲门,却意外的发现,那扇木门居然是虚掩着的。点着灯,还留了门?这深更半夜的实在有些不合情理。
顾不上多想,拉姆匆匆踏进了门槛。
屋内是出奇的安静,这个时间,大概都睡下了吧?
有点儿口渴了,轻手轻脚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熟悉的味道流入口中,清甜甘冽,好像并不是酥油茶。拉姆低头望着杯中的茶色,不由得灿然浅笑。
格丹真是太贴心了,竟给自己泡了最喜欢喝的雪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