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亦伸出手轻抚着男人的脸,回应着他忧伤的情绪,心中绞痛,却终究不忍心让他失望,“扎西,扎西……扎西……”
有泪花逐渐漫上眼眶,灼热的滋味儿弥漫在喉咙口。
勾起唇角努力让自己“呵呵”笑了几声,故作轻松的抬起美丽的水眸,挤出一缕调侃的光芒看着扎巴德愈发温和好看的脸,“扎西,帅气的小伙,想不到,先后会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
扎巴德也难为情的笑了起来,“是呀,这普天下的母亲,大概都希望自己的儿女帅气,漂亮……就像你叫拉姆,天上的仙女,你的阿妈……”
话说一半,男人突然停住了,因为,拉姆眼中氤氲的满满的泪水已是潸然滑下,看起来,是那样令人心痛。
“拉姆,你……”
“扎西……”没等男人问什么,拉姆突然转过身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将头埋进他怀里,只让滚烫的泪水渗进男人锦缎的衣袍,“扎西……我……想我的阿妈……想我的阿爸……”
这样一句垂泣的表白,让扎巴德亦是忍不住也湿了眼圈儿,有力的臂膀紧了紧拉姆的娇躯,爱怜的亲吻着她的发丝,“我知道,我明白……”
那柔柔的小身体偎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断断续续的抽泣中,拉姆突然用力挣扎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你放开我……”
“怎么了?拉姆你这是怎么了?”扎巴德惊愕的连声询问,却无论如何不肯松开抱着她的双手。
拉姆最终还是在男人的坚持下妥协了,可那单薄的小身体中,似是被痛苦涨满了,半晌后,猛的爆发出一声悲怆的哀嚎,“阿妈……阿爸……可怜他们良善一生,连一头牦牛都没有亲手杀过……可是……可是他们死后竟连投胎转世的资格都没有啊……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埋他们?你回答我好不好?三个多月了,求求你给我个解释……好不好?”
泪水,滚滚灌进扎巴德镶着裘皮的宽大衣领,男人更紧的环抱着拉姆,粗糙的大手爱怜的摩挲着她如锦缎般的乌发。
“我的拉姆,三个月了,我知道这件事始终是横在咱两人之间的坎儿,你那么恨我,多半也是因为这件事……”
“那你给我解释呀,你倒是告诉我啊……这是为什么……”拉姆沙哑着声音喊着,情绪越来越激动。
扎巴德却久久的抱着她,只是含糊的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
可这无疑令女人更加气愤失望。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无比响亮的甩在扎巴德脸上,拉姆攥着打得隐隐发麻的手,凝视着男人微红的半边脸,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曾经发誓要一辈子恨他,一辈子诅咒他,可如今,她却是这样不可遏制的爱上了他,爱得那样深,那样无法自拔。
她该怎么办?她不能爱他呀,她不能去爱一个,深埋了自己父母的恶魔!
“拉姆……”
哽咽着喉咙轻声儿唤着,扎巴德缓步走上前,蹲下身子,双手抓着拉姆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又紧紧拉住女人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拉姆,你打我吧,今天只要能让你出一口气,你只管狠狠的打我!打够了,出气了……我……我再给你解释那件事……”
泪眼朦胧的望着扎巴德那无比诚恳的表情,拉姆却无论如何再也下不去手。
他要解释?他是可以解释的。可为什么,他到现在才肯解释?
“你现在就说好不好?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为什么?”
“好……”
淡淡一个字,说得那般轻,却是那般满蕴着柔情。
粗糙的大手覆在拉姆纤柔细嫩的小手上,牢牢的抓着,“山洞里空气有点儿闷,我们到外面透透气,边走边说好吗?”
女人无声的凝望着她,美丽的大眼睛里含满盈盈的泪光。
微微点首,算作默认。
正午的阳光洒在山谷中那些茂密的大树间,洒在那条清澈的小河上,将这神秘而美丽的山谷映得朦朦胧胧。几只鸟儿拍打着翅膀盘旋在密林里,偶尔发出几声悦耳的鸣叫,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一切,都美得如同仙境。
扎巴德与拉姆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一路无语。
男人径直来到小河旁边,捡了块干净的礁石,一掀衣袍盘膝坐了下来。
拉姆心绪沉沉的伫立在他身后,白皙的小脸儿上还挂着未干的清泪。她不愿意再走过去,不愿意再靠近他,在他没有解释清楚之前,她不想再放纵自己了。
时间一点一点划过,两人就这样静静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那样子,活像沉寂了千年的雕塑。
直到拉姆再也忍不住了,方才沙哑着喉咙冷冷的开口,“国王陛下……就打算一直这样坐下去吗?”
扎巴德身体明显微微一怔,脸上的忧伤愈发浓重。只因拉姆那重新变得冷冷的声音,让男人痛得彻骨。
其实,并不是扎巴德不想解释,他只是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拉姆接受自己的理由,毕竟在藏区,将亲人深埋的诅咒太狠了,那不是一两句苦衷,一两句无奈就可以抹去的。
“拉姆,你经历过战争吗?”
冷不防的,扎巴德缓缓吐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问题。他那挺拔魁梧的身体始终背对着拉姆,黑色的背影让拉姆愈发难过。
泪流满面的直视着眼前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男人,纵然心中一直抗拒,可那纠结的情愫又怎是一句对与错,好与坏能够说得清楚呢?几番挣扎后,凝着凄然的声音冷笑道,“陛下这问题算得上明知故问了,那场战争夺走了我的一切,我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扎巴德亦是轻轻笑了笑,浑厚磁性的嗓音愈发撩动人心,“我的意思是,真正的战场,真刀实枪,你死我活的拼杀……”
拉姆忽闪着泪汪汪的明眸,沉吟着并未回答。
若说在古格,战争并不算少,自打建国初始,周围的各小国、部落就对这个以盛产黄金白银闻名遐迩的国度虎视眈眈。可拉姆自幼生长在布商之家,经常随父母游走于各地,近到一山之隔的尼泊尔,远到万里之遥的大明国境,都有阿爸的朋友。因此每每遇到战争,他们都能找到避难的地方,也正因为如此,才让拉姆的记忆中并没有留下什么战争的阴影。若不是那段时间阿爸染上风寒卧病在床,自己又因为祈福遭遇了冤枉,他们一家大概也不会赶上那场血腥的屠杀。在拉姆看来,那场杀戮已经是最最惨烈的战争了。现在扎巴德突然问起这样奇怪的问题,又要拉姆怎么回答呢?
良久的沉默后,拉姆略带不甘的低声道,“我只是一个女人,当然不可能去那你死我活的战场。”
扎巴德鼻子中忽而发出一声轻哼,似是不屑,却更似深深地慨叹,“你这小女人啊,自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看得出你是个被阿爸阿妈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姑娘,那些事情,你自然是没经历过。可是身为王储,打仗就是我的责任,而战绩便是我能够登基为王的资本。从我十四岁起,父王就带着我四处征战,那样恐怖悲惨的场景,我是见得太多了……在美朵的窑洞里,你问我见过鲜血喷出来的样子没有?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十几年来,我骑在马背上挥剑弯弓的时候,见到的鲜血,大概能灌满整条象泉河。在那样的战争中,一个活生生的人,此刻还在和你说话,或许下一个瞬间,就会变成敌人刀下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