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了声音,马玲更睡不着了,哼哼叽叽,介于清楚和模糊中间。马玲起来走到范晓南身边说,我睡不着!求你关掉电脑好吗?
范晓南马上说,我戴耳机!我戴耳朵。
那也不行。关掉!
别捣乱,我正在打小日本,分不得神!
我开始倒数,数到十如果还不关,我就把电脑扔出去。
我再玩十分钟,不,十五分钟。
不行,一分钟也不行。马上关,立刻关!
干吗啊!范晓南急了,按了暂停键后说,我就是玩玩游戏,又不是去偷去抢。
你真有心情玩游戏啊?人家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像我们这样靠工资过日子的人,一旦失业就意味着我们没钱吃饭,没钱还房贷,还有这个已经存在的小生命。你发过愁没有啊?你想过我们以后怎么办没有啊?
多大的事情啊,哎哟,早知道我不告诉你了。范晓南关了电脑,站起来搂着她的肩安慰说,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份工作。放心吧,老婆,有我在呢,你和孩子都饿不着。
你是不是有打算了,还是有公司要你过去啊?见范晓南这样放松,马玲不由得猜测他的放松也许因为有底。
没有,先骑驴找马吧。别急,工作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没办法不急。你现在用玩游戏的时间能不能先去网上发发简历,看看工作。如果有合适的,我们马上走,不要等着公司甩我们。那样太惨了。
你看你这个人呀,最大的毛病就是太急了。我们等到公司炒我们,还有一笔N加一的赔偿金呢。
我不要赔偿金,我要稳定的工作。
马玲的话让范晓南心酸,他还记得当初毕业找工作的时候,马玲那么勇敢地拒绝了在老家利用家人的关系找到的工作;明明可以考公务员的情况下她为了证明自己那么决然地放弃;为了挑一份合适的工作曾经不厌其烦地奔波在面试的路上。现在,也许是曾经的自信经不起年华的老去,经不起现实的残酷,怀了孕后的马玲面对即将到来的失业显得那么惊慌失措,那么没有底气,以至让玩游戏为自己解压的范晓南恨不得给自己的脑袋来上一枪,早知道这样,他应该管住自己的嘴。
范晓南安慰马玲,并当着马玲的面整理了一下简历,马玲默默地看着在电脑前忙碌的范晓南,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情绪过激。也许和怀孕有关,她特容易激动,特容易哭泣。尤其在听范晓南说了公司要倒闭他还在玩游戏的时候,马玲气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吃完饭,马玲收拾收拾上床睡觉,范晓南又窝在电脑前,不知道是找工作还是玩游戏。马玲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做了一个奇怪无比的梦。她和江一水结婚了,双方家人都笑逐颜开,江一水摸着她的手,说着爱她一辈子的话。马玲心里却想着我嫁给江一水,范晓南怎么办呢?
正在这时,马玲感觉有人解自己的乳罩,马玲潜意识感觉是江一水,立马醒来,却看到范晓南的一脸坏笑,马玲一下子打掉他的手,不耐烦地说,快睡吧!
你得松开睡觉,我帮你松开了。范晓南借着帮忙的机会,在马玲胸前乱摸。因为怀孕,马玲的乳房比平时大了很多。摸着摸着范晓南来了情绪,老婆,交一下吧?
马玲没理范晓南,翻身睡觉。
范晓南垂头丧气地躺在床上说,我知道你不爱我了。
睡吧。
你真的不爱我了,我们的感情因为失业要破碎了。好吧,你带着小葱头找一个能赚钱又不会失业的男人,我心里痛苦但仍然会祝福你。
虽然范晓南说的是玩笑话,马玲心里仍然疼成了一团,她转身轻轻地把范晓南搂在自己怀里。而范晓南生怕压着孩子,尽可能把身体往旁边挪。这天晚上,两个人都默契地沉默,直到天亮。
马玲怀孕的事情,丛珊是通过王秀美得知的。王秀美和丛珊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她没有嫁给范晓南而形同陌路,而是她们的关系随着来往比以前更亲热了。一直喊着腰疼的王秀美成了丛珊医院的常客,她只要来医院理疗就会找丛珊聊天。丛珊因为家不在本地,也挺喜欢把心里话、烦心事往王秀美身上倒。王秀美给丛珊说马玲怀孕时没有任何喜悦,而是怨声载道,说马玲不仅抢走了她相依为命的儿子,还抢走了她的幸福。自从怀孕后,别说来看她了,连个电话都舍不得打。一直为怀不上孩子而忧郁的丛珊听到马玲怀孕的消息,心里真是比吃了酸葡萄还酸、比吃了黄连还苦。她就觉得老天不公平,怎么马玲动不动就能怀上,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没有任何动静呢。
虽然江一水对这一点非常不在意,而且无数次向她表明他根本不想要孩子。可是丛珊仍然觉得没有孩子他们的生活就不完美,觉得孩子才是他们俩相守到白头的唯一纽带。何况江一水是家里的独子,面对婆婆公公的不菲家产也得有个后人啊。至于女儿还是儿子丛珊觉得都可以,只要有了第一个还怕生不下来第二个。上次婆婆来电话曾经对她许诺,丛珊生一个孩子给她一套房产,生两个给两套,外加三十万的生育奖金。丛珊为了要到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中药,也不知吃了多少补品,以至于看到人家生的孩子,不管丑的还是俊的,她都会两眼发光,亲着人家的小手小脚就舍不得放下。
当然,她在江一水面前,却要装出已经想通了,不想要孩子的样子,否则她关于孩子的任何表达都会引爆江一水的怒气。江一水的好脾气随着婚姻随着岁月消失殆尽。不仅仅在家里,在工作上,江一水也属于一点就着的急炮仗,以至于手下看到江一水就不由自主地害怕。
有一段日子,丛珊觉得江一水可能有了心理疾病,她曾经试图让他去看心理医生,却得来江一水两周没和她说一句话。丛珊把这一切都归到自己身上,如果自己能为江一水生下一个孩子,也许江一水的脾气就不会这么坏了。丛珊曾经在网上查过相关资料,江一水越说不想要孩子就越说明他想要。
江一水和范晓南的关系因为各自工作的忙碌而日渐变淡,以前每个月都要找理由见上两三次,现在一个月连个电话都不一定打,要打要见肯定有事,像以前纯粹为了吃吃喝喝见面的事情已经没有了。这个现象让丛珊误以为江一水死心或者接受了自己,但无意中的一次偶遇她幸福的想象则被现实残酷地戳破了。
周末,丛珊缠着江一水去逛商场,结果却碰上了挺着肚子一个人逛婴儿用品区的马玲。江一水看到马玲鼓起的肚子就特别惊讶,得知她怀孕已经三个月了更是笑着抱怨了一句,这么好的消息怎么不给我们分享呀?
马玲有些尴尬,主要工作太忙了。
江一水笑了一下,饶有兴趣地看着马玲,忙什么呢?
丛珊凑上来,就是呀,再忙也得给我们打个电话啊,让我们高兴高兴。马玲,晓南干吗去了?怎么让孕妇一个人逛街啊?
范晓南去一家外企面试,但马玲不想把他重新找工作的事情告诉别人,于是说谎,他和朋友出去玩了。你们俩想买什么呢?
江一水抢着,我们也是乱逛,马玲你想逛什么?
马玲笑笑,我也乱转。
江一水马上说,那我们一起转转吧,中午一起吃个饭。让范晓南过来。好久没见你们了。
马玲有些犹豫,他不一定能回来,哟,我乱逛。
马玲继续看着小孩子的衣服,江一水笑逐颜开地跟在她后面。丛珊虽然想走,但为了照顾江一水的面子,只好主动挽起马玲的胳膊,两个人一边逛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江一水则掏出钱包,作出随时付钱的样子。结果他们逛了一大圈下来,马玲一件东西没买。江一水看着马玲要走出童装店,有些着急地说,马玲,你怎么不买几件啊?
马玲看出江一水的意思,马上以小孩子没出生不能买东西为由断了他想付钱的念头。江一水有些意外,但他马上说,那你和丛珊逛逛别的,快夏天了,挑几件新裙子。
马玲和丛珊逛着,丛珊赌气似的购买了一大堆衣服,等到她拎着N多品牌货出来,江一水眼前一亮,买了这么多啊,马玲买了吗?
马玲马上说,我现在可不能买衣服,将来生了孩子再说吧。
丛珊分明看出了江一水的失落。但她却装疯卖傻,把衣服拎到车上,又按着江一水的意思陪着马玲吃饭。但马玲却不吃饭,以身体不舒服要回家。江一水不顾路远堵车,硬硬地拒绝马玲坐的士,为了把马玲送回家,可谓费尽周折。
一路上,车里都反复放着周渝民的那首《记得我爱你》:滴答滴答像你的声音,回荡未来过去,孤单好立体,我转不出去无边际,听滴答滴答寂寞的声音,你在那里,会不会想起,记得我爱你,滴答滴答……
平时丛珊也喜欢听这首歌,但今天因为有马玲在,这首歌听起来怎么想怎么别扭。把马玲送回家后,丛珊转头关了车里的音响。江一水有些不悦,干吗关掉啊?
听了一路了,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