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可惜的是,和珅不是将自己的才华用于治理国家,而是用在营私舞弊上,他大肆贪污受贿,疯狂搜刮各种财物,甚至连宫中财物也敢私自侵吞。这是和珅最终跌倒的重要原因。
嘉庆四年(1799年)和珅被治罪时,共抄出他的家产一百零九号,内有八十三号没有估算,仅已经算的二十六号,就合计银子二亿二千三百八十九万五千一百六十两,如果将未估算的八十三号加进去,其家产就多达数亿两银子,相当于清朝数十年的国库收入,故嘉庆惊呼:“似此贪污营私,实历来罕见罕闻。”清人也感叹说:“和珅以二十年之宰相,其所蓄当一国二十年岁入之半额百强,虽以法国路易十四,其私产亦不过二千余万,四十倍之,尤不足以当一大清国之宰相。”因此和珅有贪污之王的称呼。除了大肆贪污,和珅还利用自己把握朝政的机会,扶植亲信,收受贿赂,败坏官僚政纪法律(像当时两淮盐政征瑞一次向和珅贿赂银二十万两,和珅居然嫌少,要他增至四十万两才收),大小官僚也纷纷效法,“营求财货,惶惶唯恐不及”,清朝政治随之日趋腐败,国力也大幅度削弱。
君子与小人,向来是水火不容,正如正义与邪恶,从来都是一对冤家。
和珅在朝中肆无忌惮地搜刮钱财,假公济私,违法乱纪,必然和阿桂等正人君子发生激烈的矛盾冲突,不难理解,阿桂出自名门望族,靠军功起家,清廉正直,对和珅这种搬弄是非、靠献殷勤而发迹的暴发户本来心里就很反感,何况他还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大贪官!史载和珅和阿桂同任大学士十余年,二人矛盾很深,“除了皇帝召见议政以外,两人绝无交往”,“早晚入朝的时候,阿桂必定站在离和珅数十步远的地方,和珅知道阿桂不愿与自己交往,有时故意与阿桂说话,阿桂随口回答,但始终不离开自己站的地方”。矛盾激化的时候,两人甚至无法在一起办公,阿桂在军机处上班,和珅自己在内右门或隆宗门造办处办事,当皇帝召见时,“一起进去见皇帝,回来就各回自己的地方,即使和珅有时到军机处去,但都是办完事情就离开”。阿桂因和珅深受乾隆信任,自己无法直接和他作对,于是采取大事坚持原则,小事适当让步的方针。时人记载说:阿桂为人耿直,与和珅兴趣不同,“久居相位,小事一任和珅,至于大事,指陈利害,砷亦惮之”。这种做法在当时情况下,对保障清朝政治的协调运作显然具有重要的谋略意义。
阿桂尽管对和珅极为厌恶,但他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将其清除,所以他一心把希望寄托于嘉庆的亲政。
军机章京管世铭是阿桂最为信重的官员,疾恶如仇,后来担任御史,曾连夜起草奏疏,要参劾和珅。然而,奏章尚未写好,乾隆就降旨,要其继续留在军机处。清制规定:凡是军机章京升任御史又奏旨人直军机处者。其工作仍和军机处章京一样,不得按照言官的特权上疏言事。管世铭为此惭愧不已,感叹自己枉为言官。其实,这一切都是阿桂安排的,阿桂后来对管世铭说:你报效国家的时间还很长,何必急于显示自己的忠心呢?要知道,当时弹劾和珅无异于送死,故阿桂“从暗中保全他,让其效力于将来”。
因为和珅罪恶昭著,犯了众怒,所以反对他或者暗中与其较劲的人特别多。除了阿桂和和珅作对以外,当时在朝的大学士以各种形式反对和珅贪污和专权用事。
嵇璜(1711~1794年)是江苏无锡人,善于治河,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为文渊阁大学士。嵇璜和乾隆同岁,晚年虽然年老体弱,不能管理具体事务,但乾隆不让他退休,理由是“朕得一作伴老臣,亦属升平盛事”。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嵇璜以精力衰竭,请求解任,乾隆不许,赐诗说:“愿老何须以老悲?古稀犹此日孜孜;旰宵未倦依然兴,尔我同庚可不思?一去已令一为甚,再随应识再非宜;汉家灾异三公免,君臣合纲我弗为。”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嵇璜年届八十,乾隆赐诗说:“还乡未可便从尔,恋阙依然尚悯予。”就这样,嵇璜一直在朝中和乾隆作伴,直到五十九年(1794年)去世。
嵇璜为官廉洁,虽然官至大学士,且诸子也担任地方官职,但家中十分清贫,他的女婿曾作诗感叹:“老屋区区留不得,而今始识相公贫。”而和珅却多次在乾隆面前打嵇璜的小报告,以致乾隆不时降旨斥责,甚至告诫说:“曹超和王莽的行为是人臣不应该效法的。”这使嵇璜在朝中整天提心吊胆,而且作为一个清官,他对和珅大肆贪污自然心里也极为不满。史载嵇璜工于书法,在当时颇负盛名。一天,和珅在衙门见到嵇璜,求他为自己家中屋柱子写一幅楹联,并为嵇璜准备了写字用的宣纸。嵇璜答应以后,回到家中,邀请翰林学士数人到家中饮酒。正喝得高兴的时候,他的书童报告说墨已经准备好了,嵇璜喝斥书童,说有客,现在不办。诸翰林急忙问何事,嵇璜才将和珅请自己书写楹联的事情告诉大家。众人都想看看嵇璜写字的风采,请嵇璜当众书写,但就在嵇璜写好一半的时候,站在旁边的书童却将墨洒在了纸上,污秽不堪,嵇璜怒骂书童,直到诸翰林劝解再三才作罢。第二天,嵇璜将已经污秽的宣纸还给和珅,楹联一事就只好作罢。
楹联受污一事无疑是嵇璜蓄意所为。他邀请众人喝酒,让书童将墨洒在纸上,就是想让大家作证:不是我不愿写,而是没法写。这反映了他并不愿意迎合和珅的可贵人品和权谋。
和珅得以横行朝野,他手中的权力可以说起着关键作用。但和珅多行不义,反者众多,有时也时有惊无险,甚至有性命之忧,正直大臣都想除之而后快,王杰就是对和珅痛恨入骨的人。
王杰是乾隆末年嘉庆初年的著名大学士。王杰(1725—1805年),陕西韩城人,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中状元,据说在当年向皇帝进呈的试卷中,他本来名列第三,乾隆说:本朝百余年来,陕西还没中过状元的,就将他和排名第一的著名学问家赵翼换了个位置,成为陕西的第一个状元。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王杰为内阁学士,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任军机大臣,次年官至东阁大学士。和嵇璜一样,王杰为官也以廉洁著称,清人记载说:“王杰为官四十年,甘于清贫,贫穷得和当学生时没有什么差异。一天,有在外地作官的门生来看他,向他赠送黄金作为做寿的礼物,王杰说:以前我对你说过什么?现在如果收了你的礼物,我说的话还算数吗?王杰忠贞坦荡,为人耿直,他做宰相的成绩卓著,单从此事就可以知道为什么乾隆和嘉庆皇帝对他特别信任了。”王杰入直军机处,担任大学士的时候,正逢和珅权炎最炙。但王杰绝不附和和珅的权势,曾亲眼见过王杰风采的昭莲描述说:
“公(王杰)身材并不很高,有几根白胡须,和蔼可亲,颇近人情,而不时露出刚毅坚定的脾气。他刚刚入直军机处的时候,和珅势力正大,梁文定公(即大学士梁国治)被和王申耍弄欺侮得像小孩一样,而公绝不与和珅交往,除了奉谕旨议论朝廷事务以外,黯然独坐,坐处离和珅的位置很远,和珅有时找他说话,他也含糊回答,不愿与其交谈。”
当时,和珅往往利用阿桂在外地出差的机会,擅自裁决政事,为自己和亲信谋利益,遇到这种情况,王杰就据理力争,以致和珅对他极为厌恶。据说和珅喜欢戏弄同僚,一天,他抓住王杰的手说:“你的手怎么这样柔弱细嫩?”王杰应声答道:王杰的手虽好,可惜不会要钱。一句话将和珅贪污受贿的隐私说破,和珅被羞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清代还有记载说王杰曾企图毒杀和珅:海盐人陈美精通医术,在礼部任职时曾被和珅召去看病,陈美向主管礼部的大学士王杰通报了这一情况,王杰对他说:和珅是个奸臣,你一定要用药将他除掉,否则别来见我。陈美当然不敢承担罪人责任,于是谢绝了和珅,和珅见陈美竟敢不给自己看病,对他极为不满,后来找个借口将其贬为知州。
这时的和珅,气焰熏天,自鸣得意。他自恃有乾隆帝撑腰,便重用亲信,安插党羽,贪污受贿,打击异己,胡作非为。有时甚至连嘉庆帝都不放在眼里,一般官员就更不在话下了。因此,许多人为了升官发财纷纷投其门下,依附于他。在这些人中争相贡献者有之,自称门徒者有之,一时间似乎无人敢说和珅一个“不”字。和珅自以为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皇帝”,一手遮天,无人敢与他对抗,横、贪、骄、奢无所不为,不可一世。可是这时居然有一部分人不买他的账,非要捅一捅他的老虎屁股,明里暗里跟他对作。不敢公开干,就旁敲侧击,冷嘲热讽,进而弹劾,打击他的党羽、爪牙。
其中,刘墉是最著名的一个。这在电视剧《宰相刘罗锅》中表现的非常明显,其中的情节家喻户晓,把二人的矛盾刻画得淋漓尽致。在此,再多余费些笔墨,加以陈述一二。
刘墉,字崇如,号石庵,山东诸城人。诸城刘氏是一个书香门第、世代为宦的世家,仅在清代就曾有五世进士、三代一品,父子均为大学士(即宰相)的殊荣。
刘墉其父名刘统勋,是乾隆朝的重臣,一生为官清正廉洁,刚直不阿,深受乾隆帝信任,为了照顾他年老体衰,上朝不便,乾隆帝特在北京内城驴市胡同(今东城朝内南小街礼士胡同43号)内,赐宅第一所供其居住。
刘墉是刘统勋的长子,乾隆十六年(1751年),他以二甲第二名进士及第,授庶吉士。次年,散馆,授编修。乾隆二十年(1755年),擢升为翰林院侍讲,可是不久他由于其父过错,受到牵连,被捕革职。不久又获恩释放回家,赏授编修。后来又外任安徽、江苏学政。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授山西原知府;乾隆三十年(1765年),擢任冀宁道;次年,因知府任内失察,县令侵蚀库项,发军台效力赎罪。不久获释回京,在修书处行走。
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6年),乾隆帝追念其父刘统勋“宣力年久”,又认为刘墉“器识可用”,于是特授他为内阁学士(从二品),让其在南书房行走,不久又执文渊阁事,任四库全书馆副总裁。第二年,出任江苏学政。在任期间,曾参奏泰宁举人徐述派“《一柱楼》悖逆案”,酿成当时一大文字狱。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迁官湖南巡抚,此后又先后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从一品)、三通馆总裁、吏部尚书,兼国子监事务、代理直隶总督、兵部尚书、协办大学士、上书房总师傅、左都御史、礼部尚书、体仁阁大学士、会典馆正总裁等官,并在嘉庆四年(1799年)加封太子少保。刘墉于嘉庆九年(1804年),病逝,享年85岁,死后谥文清。
刘墉一生政绩平平,只是他为官清廉、注意吏治、关心民疾、办事认真、洁身自爱,不趋炎附势而已。他虽然短期任过协办大学士、东阁大学士,但他不如其父刘统勋既为大学士,又久为军机大臣,是一位“真宰相”。因此,刘墉在功业上不如其父刘统勋。但在文化方面,刘墉却有超越乃父刘统勋之处,即他在乾隆年间作为“名翰林”,“五典乡试、一典会试、四任学政、两度管理国子监事务,长期充皇子总师傅,在承风宣化、培育人才方面,付出了相当精力”。特别是他的书法、诗词等都颇具造诣。他是清中叶四大书法家之一,与翁方纲、梁同书和王文治等人齐名。他最初学习赵孟疹、董其昌等人的书体,也兼仿颜真卿、苏轼各家法帖。中年后白成一家,他的字“貌丰骨劲,味厚神藏”,用墨厚重,很有魄力,且“不受古人牢笼,当时名满天下”。同时他的诗作亦颇具特色,他同时代的人王昶评其诗为“清新超悟,有香山、东坡风格”。
刘墉,在清代可算为是一位“名翰林”,在学识、操守和办事能力上都高于一般同僚,且他为官“忠君、爱民、清廉”,故在民间很有政声,特别是在他任江宁知府期间,深得百姓爱戴。有关他的事迹广为流传,后来成书的章回小说《刘公案》,就是描写这方面事情的。不过该书内容,并不全是信史,有不少是作者夸大、渲染之策,不可尽信。特别是人尽皆知他的绰号一“刘罗锅”,更不足为信。因为在“封建时代,向以‘身、言、书、判’为取士、选官的考核标准。身,谓形体,五官端正,否则难立官威。言,谓口齿清楚,言语明晰,否是有碍治事。书,谓字要写得工整漂亮,利于上级阅读他的书面报告。判,谓思维敏捷,审判明决,不然便会误事害人。其中,‘身’居首位,为最重要。观瞻所系,不能不特别强调。刘墉系科甲出身,历经层层考试选拔,必在‘身言书判’四方面合格,方可顺利过关。因而,完全可以肯定他既非‘罗锅’,也不是什么水蛇腰”。特别是乾嘉年间,取官的一个重要标准是要看其长相如何。长相俊秀者才能在皇上身边重用。可能在乾隆帝晚年至嘉庆帝初年时,他已年届80岁,故可能“因腰椎、脊椎增生而驼背弯腰,既符合生理,也与今惟见嘉庆年间之记述称他为‘刘驼子’,前则未闻此说相对榫”。这也可能就是“刘罗锅”绰号最可靠的来历吧!
就这样一位足智多谋、正直无私的清官,与和珅之流自然是多有间隙。有关刘墉与和珅的矛盾,乃至“刘墉斗和珅”的故事,在民间传统中流传很多,野史、正史中均有记载。
于正史的只有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他任左都御史时,御史钱沣状告山东巡抚国泰与山东布政使于易简贪污一案。刘墉奉乾隆帝之命随和珅、诺穆亲、钱沣一起同往山东查办此案,他与钱沣巧妙配合,冲破和珅设下的层层障碍,首先侦破历城知县郭德平挪移库银4万两,并以此为突破口,最后查清国泰、于易简两人合伙贪污库银200万两的贪赃不法行为,为此遭到和珅的忌恨。此外,在嘉庆四年(1799年)初,和珅受审前,刘墉是首先,参劾和珅者之一,同时他后来也参加了对和珅等人的会审、抄家。这也许是他事先受命于嘉庆帝的暗示也未可知。
在野史中有关刘墉的逸事、逸闻不少,特别是有关刘墉嘲弄、戏斗和珅的记述不少,今举几例可见一斑。和珅平日锦衣玉食,服饰华丽,十分奢侈。传说他有一件价值连城、连钮扣都是用自鸣钟做成的外衣。这样一来,一般官员也上行下效,竭力模仿,纷纷追求时髦、豪华的服饰,相互争奇斗艳。当时富贵人家崇尚奢华已成风气,惟有刘墉不随波逐流,整日“敝衣恶服,徜佯班联中。日:吾自视衣冠礼貌无一相宜,乃能备位政府不致越者何也?寄语郎署诸公可以豁然矣。”又,平日刘墉不但不依附和珅,而且一有机会就讽刺、戏弄他,使其十分难堪。
这里有一例。据说有一年新春之际,刘墉知道和珅将应召入宫,便故意穿着破烂的衣服走到和珅的家门口,拦住和珅的车马说:“中堂亲自过府贺车,真是十分难得”,请和珅下轿。时正值风雪天气,道路泥泞,和珅本想站着寒喧几句就算了,没想到刘墉已经跪在地上,按规矩,大臣之间必须以平等之礼相待,和珅也只好在湿漉漉的地上下跪,结果将一身华丽衣服弄得肮脏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