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念说这话时,微微抬了睫毛,神色变幻莫测。
赫连霈自然知道谨念话中的言外之意。
储君虽立,可时局动荡不安,谁也不知能接替那个皇位的,到底是四皇子还是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
“你不信任我?”赫连霈问道。
“并非如此,”谨念道,“可以说,自太子殿下诞生之后的种种惊才艳绝的表现来看,太子殿下无疑是最适合继承皇位的人。”他话锋一转,“可这皇位,从古至今便是众人争抢的宝座,光有能力不足以坐上这皇位。”
赫连霈垂眸道,“我明白,可我眼下已有了七成的把我,如果能够得你相助,便有了八成把握。”
“八成把握又如何?”谨念淡声道,“也许皇后有九成的把握呢?如果我出手去帮你,你给我的结果并不是我所想要的结果呢?”
“你想要什么结果?”赫连霈问道。
我只想要庄璎安然无恙地活着。倘若最终你败在了皇后的手中,你身后的人通通都要沦为牺牲。”谨念捧起茶来,轻呷一口,仍旧面无表情。
“眼下倘若我并不站任何一方,待四皇子继位后,我便能将锦衣卫传给他人,然后带着庄璎离开这里。”谨念微微启唇,“太子殿下,如果可以,请不要再与庄璎有任何联系。若是让皇后发现她的存在,我与谢印之所做的一切,无异于前功尽弃。”
赫连霈不动声色地交握双手抵在下颚,“如果庄璎愿意跟随我的话,你还是坚持如此么?”
谨念呼吸一窒。
清新的茶香慢慢地闯入肺中,令他慢慢清醒过来,“你在用庄璎要挟我?”
他眸中聚起一层又有一层宛如云海般的雾气,“太子殿下,在我眼中,你并非是会用如此卑手段的人。”
赫连霈眸光明明灭灭地交错了一瞬,指尖敲了敲瓷杯,“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如我所说,断不屑于使用卑劣手段来胁迫他人为伍的人,”谨念盯了他一会儿,“否则,时至今日,皇后也不至于会有这么庞大的宦官后盾了。”
“太子殿下,你是个善良的人,也许你偶尔会生过一些低劣的念头,但也是迫不得已。”谨念摇了摇头,“但是一个帝王最要不得的便是宅心仁厚,可太子殿下,从小到大,你身上都偏偏体现着这种特点。”
赫连霈失笑,“锦衣卫大人,你对本宫的误解多的不是一星半点。我知晓你在担任右都御史的时候,最忌惮心慈手软这个性格,可是于我而言,宅心仁厚是为民,而非在登基夺权一事上。”
谨念眸子里淡淡的雾气再一次浮了上来,他轻声开口道,“要怎么样,你才能够放过庄璎?”
赫连霈顿了顿回道,“你该问的是庄璎。除此之外,我很想知道,她之前的记忆是如何遗失的?”
谨念叹了口气,“我带她回幽州,被皇后一路追杀,她落入河水中,高热不退,半月后醒来,便是甚么也不记得了。我只得把她送回了屠龙寨,那里是皇后唯一不会起疑,甚至不会想到的地方。”
“怨不得你和谢印之居然任其待在屠龙寨这种地方。”
谨念并不看他,“只要她能好好活下去就可以,其余的并不重要。”
赫连霈长长叹出一口气,“我明白了。”他起身,“既然如此,我先回客栈了,庄璎一个人我不放心。”
谨念便这样目送他走出门口,不语。
他之所以对赫连霈的提议犹豫徘徊,自然是因为他清楚皇后的实力。太子太过稚嫩,若是真的对上这女人,无异于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
紫禁城。
御书房内,徐公公将盛着铭牌的牌子端至案前。
嘉懿帝瞧了一眼,手中的笔顿了顿,“徐公公,你觉得朕今晚会临幸谁?”
徐公公低下了头,“奴才愚钝,怎敢度圣上之思。”
嘉懿帝摇了摇头,“你父亲也是这个年纪入的宫,却是比你要聪明不少。常言虎父无犬子...”
说到此处他却是及时住了口,从盘子里捻起一块牌子来,翻了过来。
“明日朕上完早朝,替朕安排好马车,朕要微服出访。”
徐公公虽好奇无比,可却也不敢多问,只点头应了句就将翻盘的牌子端到皇后娘娘的寝宫里去了。
皇后瞧见那牌子脸色却是有几分难看。
徐公公心道皇上整日都在案前批奏折,好不容易宠幸一回,选中娘娘,没想到她居然还不高兴。
可做奴才的自然不能多嘴,因而徐公公领了赏赐便要退下。
“慢着。”皇后骤然唤回他,徐公公方才起身,又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近日龙体如何?”
“龙体圣康。”徐公公答她。
“那皇上近日可出过宫?”皇后说这话时仔细端详着徐公公,见他低头犹豫了一阵,又道,“无妨,直说便是。”
徐公公道,“皇上只说明日要私服出访。”
“私服出访?”贾南风勾起眼角笑了笑,“怕不是去会那个小妖精罢?”
徐公公闻言脸色大变。看来皇后娘娘知道隐情,而他却是对此一无所知。
一股冷气悄无声息地顺着他的脖颈冒了上来,徐公公只觉得一阵冷汗从脊背处缓缓滑落下来。
他赶紧低头叩首,只恨不能立即撞死在了这地面上。
慌乱之中,他甚至没有那愈发清晰的脚步声,以及那愈发靠近自己的倩影。
一只颀长的香软胳膊伸了过来,将他轻轻扶起,“徐公公,起吧。”
他疑惑地抬起头,只见女人冲他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可这温柔,分明又不是自己所认为的那种。
下一秒,他便听到这女人的声音,“徐公公,你觉得本宫如何?”
徐公公抬眸看她,惊慌失措。
他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
贾南风凑近了他,嘴唇微张,在他耳畔呵气如兰,“本宫再问你一遍,你觉得,本宫如何?”
徐公公将头低的更狠了,声音也颤抖起来,“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奴才这贱嘴怎可评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