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婢子推开门,带入一阵冷风,因着那人还并未出声,她已是先醒了。
庄璎从温暖的睡意之中醒了过来,一时间浑身酸胀无比,她迷迷糊糊问道:“眼下是什么时候了?”
那婢女低低回道:“小姐,再过半个时辰,便到辰时了。”
庄璎皱了皱眉头,伸展了一下懒腰,被那婢子拉到铜镜边,看了看镜子里狰狞的自己,深深地吐纳一口。那婢子替她穿戴好繁琐的衣物后,又走到床头,拿了厚厚的狐白裘替她裹上,一时间庄璎只露出尖尖小小的下巴,明明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一颦一笑之中,皆透着国色天香之姿。
暖意瞬间涌入身体之中,她舒服地眯起眼睛,“阿碧,今日尊乾山庙会人会很多么?”
阿碧顿了顿回道:“是以谨大人才会安排得这般早。且大人的马车乃是极其有标识的,若是在官道上被人瞧见了,大家都是要替这都察院的马车让路的。大人觉着这般亦是耽误了别家的时间,是以还是提前动身为好。”
庄璎嘟起嘴来,颇有几分不满道:“既然能够让我等先通行,真是不明白兄长为何有这么多顾虑。”
阿碧微微一笑,替她将额前的头发摆放好,又整了整衣冠,“大人自从入朝为官之后,哪一天不是尽心尽力为民谋福,是以京城的百姓都敬之爱之。”
骤然一股清冷的梅香味从远处传来,庄璎下意识地起身,果不其然便是谨念。
清晨下了场小雨,谨念将伞放于门前,屋檐处,雨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汇聚而下,隔着细细密密的雨帘,庄璎行了一礼。
谨念打量了她一眼,“坐吧,我便是过来瞧瞧你准备得如何了。”
之所以对庙会如此上心,乃是因着每年庙会皆有无数大户前往,因而这庙会也变相成为了京城大户们之间攀亲结亲的好机会。
今日若是能够替庄璎在庙会上寻得一良人,或是她能够看中哪位富家公子,亦是极好的。
不过起得再早,也免不得了到了山脚下水泄不通的状态。
等得委实不耐,庄璎躺在马车里面昏昏大睡,头上的发饰早就被糟蹋成了一团,凌乱不堪,口水也毫无顾忌地泛滥成河起来。
身旁的婢女无奈地拿出精细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起了嘴角,又替她加了一个枕头。
距离庙会只有一点距离,谨念便将她喊醒,命婢子在马车内为她重新梳妆了一遍。
待梳妆完毕,谨念才允准她下马车。庄璎虽是对这些繁琐的事情尤其不耐烦,可却也无可奈何。
庙门口,站着两个迎接的和尚,两个都穿着十成新的衣裳,看来是为了今天的庙会盛装打扮了一番。
庙里面只有冷冷清清的少许人,为了防止一些达官显贵无法得到很好的休憩,便特地设了庙内的部分,只准大户人家进来。
庄璎跟在谨念身侧,慢悠悠地走了进去,一路上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金身的佛像端坐在那里,看起来端庄典雅,令人心生敬畏;四处飘散着淡淡的檀香,嗅在鼻尖,令人心智清明;随处可见全神贯注于打坐的僧侣,眉清目秀,比丘之服有新有旧。
吃过了斋饭,庄璎刚准备在住持准备好的屋子里面休憩下来,便听到了一阵悦耳的琴声,宛如高山流水一般,惬意浩然,带着势不可挡的气魄,潺潺流入了她的耳朵里。
她好奇地推开窗,东面亭中,一男子朗朗端坐于亭阁之中,双手悠然抚弄着筝弦。
他神色怡然自得,超脱物外般,悠游自在。
庄璎趴在窗口许久,依旧没能够听出这是个什么曲儿。
“姑娘好雅兴。”
一声宛如清泉般清幽悦耳的声响突起,琴弦一按,便停止了颤动。
此人竟是发现自己了?
庄璎有些不可置信,她愣愣地盯着背对着她的男子,出了神,也没有意识到男子已经转过身来,悠然地看着他。
只一眼,庄璎就愣在了原地。
貌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肌肤如精瓷般纹理通透,细腻皎洁;眉微微挑起,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之姿,一双桃花眸春水波光粼粼,潋滟到让人瞬间变失了心神,仿佛就沉醉在了这样的美景之中。
他长身玉立,端正站在那里,抱着古筝,笑吟吟地看着她。
庄璎只觉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平复心情之后,她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敢问……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反正今日兄长带她过来,也是为了自己的婚嫁之事。到底是哪家美少年,倘若尚未婚娶,自己应当甚早出手,免得日后懊恼。
庄璎在心中美滋滋地想了一番,骤然听得那翩翩佳公子回道:“鄙人……薛意之。”
他说这话时,庄璎耳尖一红,刹那间,宛如有微风拂动起了嫩绿的叶片,层层叠叠地宛如波浪一般地朝着她涌过来,一时间,耳廓里面,全是这三个美好的字眼。
“敢问姑娘芳名?”他微微展颜一笑之时,就宛如冰雪消融般,庄璎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庄璎。”
男子微微一怔,点头之后便抱着筝,施施然离去了,留下庄璎在窗口痴痴地凝望着。
此时,屋内忽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小姐,庙会快要开始了。”
这是薛意之初见庄璎,这时他才方到京城,无处可去,是以只能呆在尊乾庙中。
至于后来庄璎再见他之时,企图对他坑蒙拐骗,则是几个月之后了。
那时他已然不是如此潇洒的姿态,尊乾庙因着香火不够,而他又方好对吃斋念斋动了兴趣,当即便削发开始做起了和尚,每日的任务无非亦是为那些图个彩头的姑娘们说签解签。
那时他虽已在京城有了府邸,可害怕每天都有游说之人登门拜访,是以便跑来了尊乾庙,一待便是几月。
而他对庄璎的印象,亦是因着那日而记忆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