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银白的月光铺满了整个院落,小木屋的窗户紧闭着,没有半点烛光,格外静谧安详。
门前同样十分简单,只有一套石桌石凳,和一株高过墙院,刚好和屋顶差不多高的梧桐树,白干粗壮,郁郁葱葱。
一切都是按照她年幼时的家来布置,却因材质不同,木料石材都是上好的,到底多了股雍容鲜亮的意味。
明日就要启程,将三百多流民押送至雪域边境。
风音独自坐在石凳上,单手撑着,面对一桌玉壶好酒,兴意阑珊。
“阿月。”她刚出声,站在边上的小丫鬟就浑身一哆嗦,尖着嗓子艰难地回了个字,“在。”
想必也听说了白日里两个小丫鬟,因为对她不敬,而当堂殒命的事。所以对这位新来的殿下,不敢得罪分毫。
“去厨房找点糕点来。”
“奴婢马上就去。”阿月生怕惊扰到她,蹑手蹑脚地走远了,才开始一路小跑直至狂奔。
风音见状,径自摇头嗤笑,抓起一只盛酒的白玉瓷瓶,仰头几口灌下。
“听嘡”一声脆响,又一个空瓶在石桌上滚着,撞到其它酒瓶后停了下来。
可惜这是佳酿而非烈酒,四五下肚都只带来微醺的醉意。
她望着天空,星光寥寥数点,唯有一轮白月,自顾明亮。冷光穿过云翳,在房瓦上如同一层雪,格外凄凉。
一个人喝酒还真是苦闷。
“一个人喝酒不闲苦闷?”
她眨了眨眼,模糊一片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屋顶上正躺着个银衣男人,屈着一条腿,两臂敞开,青丝飞散。他哪儿也不看,只看着那轮寂静无声的月。
像是知道她发现了自己,他从身边的两坛酒中拎起一坛,朝她扔过去。
风音接过酒,迷迷糊糊中,感觉夜风更冷了,酒意亦褪去三分。
“……谁?”她仔细睁眼去看那人,也只看到一片模糊。
“一个来找你喝酒的人。”
原本又是一个独自发泄的晚上,他却在半途中发现了这个一样郁郁寡欢的丫头,便提着手里的酒跑这儿来了。
青君扯下瓶塞,向自己嘴里倒了一口,继续说道,“这是凯旋归来的士兵喝的烈酒,一坛能让整个营的将士醉得不省人事……你若想醉,就喝这个……放心,今晚只是来喝酒的……”
风音听进去了,但没理他,两手捧着坛子就喝。
阿月正巧回来,手里端着木盘,摆了不少精致的糕点。
“二殿下……大殿下!”阿月慌忙把盘子放到桌上,弯下腰,“奴婢不知道您在这儿,这就去给您拿些糕点!”
“什么狗屁大殿下?你给我呆这儿,本宫在喝酒,你走什么走……”
“咚!”她重重地把酒坛砸在桌上,伸手抓一块糕点就塞进嘴,脸已红的不成样子。
阿月楞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哼,野蛮。”
……莲……莲……你当真这么恨我……
青君像忽然想到什么不好的,猛然把酒坛砸在地上。
“哐嘡!”
陶片碎了一地,没喝完的酒也将地给浸湿了。浓烈的酒味充斥着整个小院,阿月闻着,打了个寒颤,悄悄捂住鼻子。
他氤氲的眼眶渐渐湿了,只是阿月看不清,风音也听不进。
世人都以为,猖极赐名他青君……得君青睐,傲世天下……呸!那是他自己取的,他想和那人有一样的名字,正如亲生兄弟……他不想再当那个叫沐千殇的畜生了……莲……
另一边,风音听得一声巨响,见谁把酒坛子砸在地上,顿时女火中烧。
“你——砸什么砸?跟那个师兄一样讨厌。这人真不是好东西,看着人畜无害,却城府深得很!
早早把一切都算计好了,不把人命当人命。我不就拦了师父杀那些流民,就跟疯了似的,猜不透啊猜不透……”
“是吗?”青君干笑两声,便陷入沉默。猖极对他有多重要,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风音,从出关一来,她便一直压抑着。此时越说越停不下来,什么积压多年的,借着酒劲上脑,仿佛都要一下子发作出来。
醉鬼踉踉跄跄地来到丫鬟面前。
“阿月……你说……我琴弹得如何……嗯?”
“乒乓!”空空的坛子落在地上,碎了。
阿月被吓得浑身颤抖不止,只能憋着眼泪不敢哭出来。她好怕自己会,被这两位殿下一手拍的灰飞烟灭。
“二殿下的琴声是高山流水,阳春白雪,整片雪域都无几人可比——”
“放屁!还有一个人比我更懂琴……是我娘,我娘!可她却上了战场,哈哈哈……”风音大笑起来,两行清泪淌下,和下巴上挂着的酒水混在一起。
寒气在风音手中凝结成两把匕首,锋芒乍现,逼向阿月,距她脖颈还有一毫的时候,手腕一翻,灵活地绕开。
红裙飞袂,美人独舞。广袖迎风,露出两只玉藕般洁白纤细的手臂,在阿月身周留下道道残影,没有伤到她分毫。
她从蹒跚学步时就是块用剑的料,也学了近十年的剑法。但母亲死了,琴是她唯一的念想,她也要用母亲的方式去报仇……
两个醉酒发疯的人,和一个站着不敢动弹的丫鬟,就这么熬了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