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你可还有什么话讲?!”
皇帝一脸阴沉,将一大沓的奏折,还有数十封书信从桌上狠狠的扫下去,甚至还有几本,已是砸到了在下首跪着的苏丞相身上。
“臣,坚信庄将军乃是被陷害的。”
苏左相从入宫见到皇帝开始,便一直跪着,并未起身,也从头到尾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你如此执着,在铁证面前,仍是如斯说,莫不是你也是同谋?!”皇帝脸色越发的阴沉铁青,甚至满眸阴鸷,盯着苏左相的身躯,杀意浓郁。
“皇上,您只需要仔细想想,便就知晓其中的蹊跷之处,庄将军奉令前往东南边境巡视,怎么就可以在江南谋逆。若是在东南起兵,不是会更快吗?”
陌子平撩开袍子,坐在了左下处的椅子上,一双眼眸微眯。他此次前来,是为的另一件事,由此在这种事情上,并不好开口。
“江南富泽,更是易守难攻之势,若是在江南内部反,粮草充沛,水军驱利,若是要自成一国也不为过,且他还调派了边境之军,明显便就是要形成包抄之势,直取京都,直取朕这把龙椅!”
皇帝越说越生气,甚至已经在言语之中便是下定了决定,定了庄将军死罪,更要让庄府付出代价,满府抄斩。
“皇上息怒。”苏左相见状,已是知晓皇帝的态度,便就闭口不谈其他,只十分敷衍平淡的喊着息怒。
皇帝如此态度,便是印证了,先前他的猜测。若是在一接到消息的时候便就呈报上去,只会越描越黑。
这位皇帝,眼里可容不得一点沙子。
哪怕当时只有一点苗头,没有如此多的“铁证”,也会在不久之后,寻了个由头发作庄府。
更何况此时,对手准备充足,意图一击毙命,斩草除根。
横竖都是死,倒不如他拼一把。
“息怒,你还有脸让朕息怒?若不是看你是两代老臣,你这脑袋也就不想要了!”皇帝虽是恼怒之际,但到底也是有丝丝清明犹在。
这苏府他一早便就不顺眼了,但无奈于两朝老臣,根基深厚,若是随意处置,令得朝廷不稳,反倒更为不利。
“皇上,太子殿下求见。”太监唯唯诺诺的走上前来,硬着头皮满脸的为难。他的个小祖宗哦,这时候撞上来,不就是找死吗?
皇上正发着雷霆大怒,一个不慎,自己的小脑袋瓜儿也就不保了。
“不见!传朕命令,若再有为庄府求情者,斩立决!”
皇帝想也不想,便也知道太子陌子逸是来做什么的了,由此心火更是茂盛了许多。
这一个两个的,怕是要气死他!
“皇伯父息怒。”陌子平瞧了一眼局势,便是明白了,是时候到自己出场了。
皇帝看着陌子平这般彬彬有礼的朝自己行礼,再无从前那般痴傻,且那一举一动之间,还隐隐约约的有着他的影子。
一时竟是愣住了,连心火都似凝固住了一般。
缓缓,皇帝才动了动手,掩饰住自己的失神,拉沉下脸来,沉声道:“难不成连你都要帮那逆贼求情?!”
陌子平摇了摇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些朝堂之事子平不懂,只是方才禁卫军前来抓人,甚至连新娘子都不肯放过,而璃儿素来同苏公子和新娘子相熟,加之礼成,应当是不在名单之中。子平一时心急,便是擅自做了主,由此是来向皇伯父请罪的。”
陌子平三言两语的,便就是将庒月蓉的归属定到了苏府。
皇帝闻言,眸子微微眯起,眸光缓缓的在陌子平身上打量,而后又移至了苏左相身上。
片刻,方才沉声开口:“苏卿,你怎么认为?”
苏左相挺直了腰背,脸上的神情没有丝丝的变化,很是肯定坚定道:“即入苏府门,便是苏府之人。”
皇帝闻言,怒极反笑:“所以你们是串通一气,一早便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知道事情败露,庄府断然活不下来,所以就提前准备婚事,准备能保一个是一个是吗?!”
一个瞬间,皇帝觉着自己像个傻子,被他们庄苏二府串通着玩弄在手心里。他可是天子!一国之君!
“犬儿一直同庄二小姐情投意合,两家也早有了联姻之意。只世子妃成亲未久,加之内人身子不适,并不能连续操办两次婚礼。而后,见身子愈发不适,内人生恐不能亲眼见犬儿成亲,这才如此急促。”
苏左相仍是挺直着腰背,斩钉截铁的回答皇帝。
“为何朕前些日子听说,你夫人已然大好,从卧病在床到如今能四下走动?”皇帝对于这一套说辞,显然是不肯相信的。
苏左相脸色一沉,满眸痛色,狠狠的咬牙艰难吐字道:“太医一查,便知实情。”
皇帝撇了一眼身侧的太监,太监顿时领会意思,噔噔噔的就往外跑,让人去了太医院。
“既已惹得皇上猜忌,便就是臣之罪过,臣愿告老还乡,其位请皇上另择贤明。臣一心所愿,便就是家国平安,百姓安居乐业,家中和睦。还望皇上成全。”
这是以退为进,在威胁自己了?!
皇帝冷笑一声,“苏卿这是在威胁朕啊。”
“臣不敢。”
苏左相忽的惜字如金起来,心下一片寒凉,已然是不愿再多说了。
“皇伯父您误会了,苏左相在其位一直勤勤勉勉,绝不可能卷入庄府一案。”陌子平见状,便是上前表达着自己的态度:“子平虽被人所害,痴傻多年,但依稀记得,幼时,父王曾同子平说过,苏左相心系百姓,忠于皇家,乃是不可多得的贤臣。”
皇帝神情一滞,顺着陌子平的话回忆起,那个他许久都没有见过同想起的人,那个,让他又爱又恨,最后一点一滴的成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
“皇上,外头跪了一大片大臣,甚至连前些年告老还乡的韩大人都来了,正跪在外头。”
皇帝那飘远的思绪,一下子被这一声禀告给扯了回来。
“怎么,跪在那给庄府求情?!”
皇帝那狠厉的眼神直嗖嗖的如同冷箭一样射在太监身上,惊得太监一身冷汗,却又不敢殿前失礼,只好硬着头皮,道:“奴才刚才去打听了,他们说,是为了苏左相来的。”
一言毕,皇帝内里得怒火瞬时燃到了一个极点,如同火山喷发那般,一发不可收拾。
这帮臣子,究竟是忠于他,还是忠于苏长睿?
自己还没怎么着他呢,就乌泱泱的跪倒了一大片,若是自己重罚了苏长睿,这群人又该如何?!
陌子平暗道不好,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企图将苏府也扯下水,一网打尽。
正常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皇帝震怒,越是在这个关头为谁求情,便就是送谁一程。
而这一大片的文武百官,更是形成了胁迫之势。
皇帝,最恨便就是如此。
“苏长睿!你还有何话好说?!”皇帝几近是咬牙切齿,怒的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落在地上。
“他们与臣无关,请皇上允准,臣告老还乡,从此不再踏足朝堂。苏府从此无功无名,隐隐于市。”
苏左相仍是如此,不卑不亢,挺直腰背,坚持已见。
“呵,若朕不允呢?!”
“那臣便唯有尽心竭力,为皇上分忧。”
皇帝万没有想到,苏左相的回答竟是如此。他一直便有瓦解苏左相之势的念头,如今他自动请缨要告老还乡,他应该顺势应下,只是却不甘于被要挟。
但若是不趁此机会,下一次再动,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一下子拔根,动荡变数太大,庄府之事纵然可以牵连到苏府,但到底直指苏府的证据并没有,因此并无大罪。
皇帝一下子犯了难,不断的在权衡着面前的利弊。忽的,下一瞬又觉着自己有些可悲。
哪怕是一国天子,也无法真正的任性而为。
陌子平瞅准机会,开口道:“苏丞相一直奔波忙碌也累了,皇伯父不妨让苏丞相歇息几日。”
皇帝抬眸瞧了一眼陌子平,却并未言语。
而后陌子平又道:“外头的大臣怕是不知道从哪处听到些风言风语,这苏左相仅入宫一时辰,他们便像是约好了一般,乌泱泱的如同乌合之众跪在外头,今个儿天气晴朗,大臣们晒晒太阳,估计人也是会精神爽利一些。”
陌子平一句话,便就是提醒了皇帝,若苏长睿当真能有此神机妙算,同运筹帷幄,他这个皇帝之位,许不定早就丢了。
更何况,苏长睿一贯稳重精明,这种明显会让自己怒火中烧的事情,再傻,他也不会做。
况且陌子平都给好了台阶,顺势而下,又何乐而不为?
“苏卿累了,从今日起,便就在府中好生修养吧。其他的人,也都别见了。”
“臣叩谢皇上恩德。”苏左相重重的朝皇帝一拜,神色仍是丝毫变化都未有,像是一早便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令他有所起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