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珞璃口中说着无恙的话语,眼神却很有深意的望着皇帝,嘴角紧抿,眉头微锁。
皇帝见状,不由得也是眉头一皱,瞧着苏珞璃那分明话里有话的模样,原是想让他接着说,只是下一瞬,却又改了主意。
“朕知道了。”皇帝微沉吟,缓缓起身,“好生照顾好公主。”
说罢,便是步履匆匆的从宫殿之中走了出去,刚至宫殿门口,却是遇上了同样步履匆匆的陌子平。
“参见皇伯父。”陌子平立即微弯腰,垂首,遮掩住自己那满眸复杂。
“你这火急火燎的,可是要去哪?”
皇帝瞧见如此正常,彬彬有礼的陌子平,眸子便又是一沉,片刻间便是闪过了无数的思绪。
这少年模样,仿似当年,那柳树之下,翩翩身影,已经许多年了,那些兄友弟恭的旧时光,回不去了。
若非当年他野心膨胀,枉顾兄弟手足之情,他断然不会……
“禀皇伯父,子平想起,还未探望过染儿妹妹,便是从皇祖母处过来,尽一尽兄长的本分。”陌子平谦卑而有礼,再也不见当年那满脸稚气尽胡闹的小孩模样。
皇帝闻言,心下又是另一番的感触。只是这几番感触变化,脸色神情却是丝毫未露变化。
万千思绪,最终只得两个字。
“去吧。”
“恭送皇伯父。”陌子平得了允准,却是没有急着进去,而是侧身,站在了一侧,直至皇帝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他的眼前。
“还是那句话,寒冬公主要格外注意身子,待熬过了这个冬天,明年身子便就舒坦一些了。”
虽说苏珞璃乃是借口为陌依染诊治为由,但既然来了,她便也是要履行她作为大夫的职责。
“嗯,好。”陌依染乖巧的点头,而后还是迟疑的问道:“父皇的身子……”
此时此刻,那些太医也随着皇帝的离去而告退,房间之中只余了苏珞璃同陌依染,还有几个贴身的宫女。
苏珞璃莞尔一笑,眸光温润,“放心吧,皇上并没有大碍,只是身体上还有些旧疾需要妥善的处理。”
“旧疾?”陌依染微愣,她倒是没有留意到这点,莫不是她往日太少关注父皇了的原因?
正当陌依染自责愧疚不已的时候,苏珞璃便是淡淡的提醒道:“许多年前,皇上不是病了一场吗?那场病,似是十分严重。”
“当时我还年少,记忆不深。”陌依染经苏珞璃这般提醒,便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只是画面过于模糊,隐隐约约像是有件事存在。
“这已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只是病情过于严重,便是给身体制造了深刻的记忆,落下了病根。不过公主无须担心,只要对症下药,用对了方法,好生将养,便也无碍。”
苏珞璃幽幽说道,而后听闻宫人进来禀告,道是那泽昌王府世子来了,便是十分识趣的起身,“这方子我略做了修改,已经交由了宫人去处理。只要公主莫要耍小性子,好好照顾自己,便无大碍。由此,我便先行告退了。”
陌依染本是想送送苏珞璃,但陌子平已经迈步进来,此时她离开,倒是不合礼数。
“嗯,椿儿,送送禄公子。”
苏珞璃冲陌依染弯唇一笑,而后便是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十分利落的朝外走去。
只是在同陌子平擦肩而过的时候,深深的瞥了他一眼,而后一言不发的,自顾自的往外走去。
“你确定收拾干净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秦右相秦友成单手负在背后,一手捻着串珠子,似有疑惑那般开口。
站于他面前的黑衣人缓缓的将脸上的黑巾取下,露出了那邪佞的真面目。
“这一路走来我早已经有所防备,因此我故弄玄虚,还弄出了多条路线。瞒过了不少人。又特意让西逡善后。西逡那人,爹也清楚,是最谨慎小心不过了。”
“嗯,斌儿,你做得很好。”秦友成似是深感欣慰那般拍了拍他的肩膀,“福祸相依,你自从被罚外出之后,回来懂事了不少。你这一次,做得非常好。”
秦斌一连得到了秦友成两次夸奖,脸色喜色显然,但听闻秦友成道那次“外出”,又像是被狠狠的戳中了伤疤,还往上面撒了层盐。
他那段“非人”惨不忍睹的日子,都是拜那伙人所赐。那么,他定是要他们数倍奉还,生不如死!
“爹谬赞了,三皇子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打得一手好牌。”
秦友成闻言,更是十分赞成的点了点头。
而后颇为语重心长道:“三皇子殿下布这局十分的不容易,而且筹划许久,小心翼翼谨慎无比,方才得手。只是这皇天不负有心人,终究是成了。”
秦斌在一旁听着,并未开口答话。
而后,又见秦友成神情微微变化,继续道:“三皇子殿下做的滴水不漏,想来庄府必定难逃一死。而苏府,苏长睿辞了官,便就无人能再有威胁,而朝中局势渐渐明朗,太子一派死伤惨重,所剩下的,都是些不成气候的。现下三皇子能够与之抗衡,如此局势,实在是大快人心!”
秦友成话至此,却又再度变化神情,变得更为慎重凝重了一些:“因此,你行事需要更为小心一些,莫要拖累了三皇子殿下。”
“是,孩儿知道了。”
秦斌眸色一沉,阴鸷之色顿显。
他先前被暗中调去了江南,就是为了完成这一件大事。也因此,放过了苏府还有那个痴傻儿一马。
“爹,那个痴傻世子,当真是恢复了正常了?”秦斌忽的想起了一件很为重要的事情。
秦友成闻言,抬眸瞧了他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道:“是那禄公子医治好了他。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妨碍到三皇子殿下。”
秦斌听此,却是露出了点点疑惑,“为何?虽然他只是个世子,还未承袭老王爷的爵位,但他到底是老王爷唯一的嫡子,当年老王爷的盛名,也是有目共睹……他之前痴傻,是断无可能的,只是如今好全……”
秦友成不禁露出了一抹冷笑,反问道:“连你都知道的事情,你觉得……”稍顿了一顿,又是不禁带了点点戏谑:“皇上他会不清楚吗?”
“那……”秦斌听闻秦友成之意,顿时眼前一亮。
“皇上对于老王爷肯定是忌惮的,泽昌王府注定是个尴尬的存在。如今那泽昌世子恢复如常,明晃晃的一根眼中钉,皇上又怎么会容忍。只是碍于名声,怕落下恶名以及还有太后护着,方才无法堂而皇之的动手。”
如此说来,若是自己……
秦斌眼中的光芒越甚,心下亦是激动不已,他原先害怕,自己若是对了陌子平动手,会不小心坏了陌子宇的好事,影响整盘计划。
如今听秦友成的意思,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皇上厌恶陌子平,若是自己能替他除了他……
秦友成只淡淡的瞥了一眼秦斌,便就知晓了他心中的打算,有些话本是要脱口而出,但却是在喉咙间打了个转,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是了,在江南行动的时候,有一个女人贸然闯了进来,身手还不错,且身后还有人帮着,一时让她跑了。”
秦斌打定了主意,便是暗自在心下计划着,而后又是想起了更为重要的事情,慌忙禀告。
“女人?那她可知道了什么吗?”秦友成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只是眸子里头的,却是不屑。
“应该没有,她是禄府的人,而这件事情之中,禄府一直没有动作,哪怕是知道了,也没有证据,应当是不碍事的。”
秦斌先前也一直是担心这个,所以不断的派人强闯禄府,便是想要杀人灭口,处理得更干净利落一些,但无奈于,一个小小的禄府,守卫竟是如此之森严,他不止没有得手,还折损了不少手下,更甚至还打草惊蛇,引起了其他门派对于五毒门的注意。
“庄裕民已经被押送进京了,按照皇上的性子,这案子不出几日,便就会定下来。八成便是死罪。这个时候,哪怕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回天之力。”身居丞相之位已有数年,先前权势不及苏长睿,但论熟知皇上脾性,却是他更甚一筹的。
也是如此,秦友成在知道有人贸然闯入,此事有了变数,仍是不慌不忙,甚至全然不放在心上那般。
原因便就是,来不及了……
秦斌闻言,便也是放心下来,那个变数,确实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但饶是她不会左右到大局,他也断不会放过。
“只是有些小尾巴,还是要处理干净的。”秦友成稍停顿了一下,方才微眯了眼睛,似有所指那般,淡淡说道。
“是,孩儿知道怎么做了,必定不会给三皇子殿下惹来麻烦。”秦斌双手抱拳,十足恭顺的朝着秦友成垂首。
秦友成很是欣慰的拍着他的肩膀,无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