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那第一抹温柔浅旭的阳光还未穿过云层挥洒至被雪所覆盖的冰霜大地,而利落的鞭子在空中划过发出呼啸声。
“啪”凌厉的鞭策声打破了最后一丝的清静,着威严官府的大臣们纷纷自延长的城梯整齐有序的缓缓而上。
只是还未到正式开朝的时候,便都纷纷的聚在了门口,三三两两低声而聚。
“张大人早啊。”
“哟,李大人,您身子骨可好些了?”
“这几日告假在家休养,已经好些了。不过哪怕是腰再疼,今日的朝,也是要上的啊。”
一声感叹落下之后,却是引来了数道眸光,只见各色眸光不一,复杂,深沉,晦暗,兴奋,皆有之。
“是了,怎么不见苏左相?”忽的,一声疑问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秦友成将手拢在了袖子里,脸色端得是威严整齐,听到那声问话后,也只是微微动了动眸子,斜睨了那边一眼。
“开朝!”一声扬长尖利的嗓音高高扬起,随着他的话音,那些大臣们纷纷停下了话头,皆是神色复杂的静静入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齐恭敬的问安声响起,偌大的朝殿余音绕梁,气势浩荡。
皇帝看着下首的大臣们,几丝光芒闪过,稍抿了抿嘴角,方才威严万分,沉声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太监尖利的声音再度响起,皇帝神色丝毫未见异样,下首的大臣们便都不自觉的脸色微变。
一阵轻微的骚动过后,右侧队伍之中便是迈出了一个身影。
“臣有事启奏。”
皇帝望了一眼,放在龙椅把手上的手微微一动,“准。”
“江南谋逆一案,经过刑部,大理寺卿,左都御使共同审理,三司会审之后虽罪人顽抗到底,不愿认罪,但证据确凿,且人证物证具在,由此判定其为谋逆大罪,最终结果还请皇上裁决。”
说话者,正是刑部尚书,只见他话音落,随后令人将证词同物证所在的托盘奉上去。
皇帝随手拿起面头的那张薄纸,纸张虽薄,但上面所写的内容,却是比五岳加起来的重量都还要重。
上面字字句句,皆是呈现着当时江南企图叛乱的情景,加之还有参与叛乱之人的供词。
更为重要的,乃是那专属于庄将军的信物——印章,虽不是那调动万军的兵符,但对于亲信而言,印章同兵符的效力并不差多少。
而庄裕民统领庄家军多年,军中威信早已到达了一个境界,而皇帝最为忌讳的,便就是庄将军的这个境界。
名义上是为君为国,是他的军队。实际上,若是庄裕民有意,举兵谋反不过是易如反掌。
那江南谋逆,不就是如此吗?
皇帝将那纸放回托盘,嘴角微抿了抿,“诛九族。”
平平淡淡看似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是在瞬间定夺了数百数千之人的性命。
闻言,在场的大臣们脸上不由得闪过了无数思绪,同情,可怜,快意……唯独没有惊讶。
“父皇,且慢!”
皇帝方才所说的话,太监还没来得及当做圣旨颁布,而一声高亢的男声便是截在了中间。
“太子殿下……”
大臣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匆匆赶至的身影,面露震惊同为难。
皇帝那波澜不惊的神情终于是有了变化,一点一滴的火苗正在那深沉的瞳孔之中凝聚,那平淡的语气也多了几丝薄怒:“朕不是让你在府中静心思过吗?”
陌子逸赶到朝殿中央,二话不说便是扑通一声双膝跪下,“父皇,儿臣自知此举不妥,但儿臣有不得不来的理由。待此事了结,儿臣自当领罚。”
皇帝怒气未减,但到底因了是自己儿子,而且还是太子,便是稍稍压抑了一下,“若你是要为庄府求情,就不必开口了。”
陌子逸笔直的跪在朝殿中央,沉声道:“儿臣不是来为庄府求情的。只是儿臣无法容忍,那真正栽赃陷害,意图父皇江山的人在朝堂之上逍遥自在!”
大臣们闻言,再度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的神情比先前都要震惊。
要知道,太子殿下性子温和,对于皇上所说的话,向来都是言听计从,像这般无视皇令,义无反顾的跑出来,光明正大的质疑皇上所下的决定,还是头一遭。
况且,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难不成还能有变?
皇帝动了动身子,眸中火苗愈甚,只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犹且给太子存了半分面子。
“那你说说,朝堂上还有谁人,是那逆贼的同党?”
陌子逸亦是身形微动,喉头在喉咙间微微滑动,即将脱口而出要将自己满心腹的话语尽情说出之时,却是再闻变故。
“皇上,苏左相带着先帝御赐的玉牌在外求见。”
在外伺候的太监见到苏长睿手持玉牌,顿时便就匆忙的赶至朝殿通报。现下苏长睿仅是“休假”在家,名义仍是左相,况且还持有先帝的玉牌,这一声通报,哪怕再难,也是要去的。
瞬间,皇帝的怒火在眸间大盛,肆虐与眸底间。但也只是在一瞬,而后便是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似从未出现过那般。
“准。”
简短的一个字听不出悲喜,更听不出情绪起伏。
只是在场的所有大臣,且是不由自已的竖起寒毛,心惊胆战起来,甚由胆小者,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气,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苏长睿手持玉牌,一步一步缓缓进入朝殿,那每一步的步伐,皆是沉重有力。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眉角稍挑,凝眸看着苏长睿,又或者说,是将视线落在了他手中的玉牌上。
“苏左相拿着先帝的牌子,这般大的气势,朕若是受了你这一礼,岂不是要扰得先帝英魂不安?”
苏长睿仍是执意跪了下来,面对皇帝的冷嘲热讽,神色仍是平淡,“皇上恕罪,此玉牌乃是先帝看微臣战战兢兢勤勤勉勉在位数年不曾出错,又有治水之功,方才赐下。本这玉牌微臣应当供奉在苏府祠堂,以谢先帝恩赐之恩,只是事关重大,微臣不得不擅动。”
皇帝见苏长睿执意行礼跪下,倒也是由得他,“若是你所说之事无足轻重,甚至居心叵测,枉顾先帝对你的信任,后果如何,苏卿,不必朕再重复了吧?”
皇帝此言,便是隐隐的在告诫苏长睿,若是此刻退下,他可以看在先帝玉牌的面子上,饶恕他无礼一回。
只是苏长睿既然做了选择,请出了先帝所赐的玉牌,那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决心,又怎么会怕事,临阵退缩呢?
“微臣有事启奏。”苏长睿同陌子逸深深的对视了一眼,腰背挺直。
皇帝再度忍下心头怒气,起先他是打算看在苏长睿在他登基之初护持有功,放苏府一马。
现如今,苏长睿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可就不要怪皇家无情了。
“准奏!”
苏长睿深呼吸,从怀中掏出了一沓书信,“昨夜有人匿名送了这一沓书信于苏府。信上所指,令得微臣惊讶无比。”
皇帝眼眸微动,身侧的贴身太监当即领会了皇帝的意思,赶忙着上前,拿过了苏长睿手上的书信。
苏长睿稍侧首,眸光深深,沉声问道:“颜大人,听闻你先前外出了一趟,不知,是去了哪儿。”
被点到名的颜大人,缓缓的从右侧队伍走出,脸色凝重,“下官确实是出去了一趟,是公务在身,到了江河县。不过几日便返。”
苏长睿刚将一沓书信递交,而那书信所云引众人猜测,因而他的这一番问话,便是让这颜大人当即惹来了不少猜忌。
“江河县同江南看似相隔甚远,实则左侧有一羊肠小道,可少绕两座山,经过春居道,到达江南边城武中乡,而这时间,只需一日。颜大人,本官说的没有错吧?”
颜大人脸色一沉,“丞相大人,这是何意?!下官是公务在身,方才走了一趟江河县,至于大人所说的羊肠小道,下官不知,亦是无暇知晓。”
“噢?”苏长睿忽的嘴角上扬,露出了点点笑意,他虽是跪着,身量上矮了一半,但气势却仍旧是昂然,令人无法小觑。
“那么这枚坠子,颜大人可否认得?”苏长睿冷不防的从衣袖之中掏出了葫芦模样的坠子,在颜大人面前晃了一晃。
颜大人眼神一变,那葫芦坠子乃是他的贴身之物,在场的大臣有不少人见过,根本是不容抵赖。
“这个坠子确实是下官的,但这枚坠子在先前便就丢了。”
苏长睿似是早就猜到了颜大人的说辞,便又是晃了一晃那葫芦坠子,从上面抹下了一层浅浅的脂粉。
“不知大人这坠子,是何时丢的呢?!又是在何地丢的呢?!”
颜大人不断的在脑海中思索回忆,瞧着那坠子,眼神晦涩。
“这坠子……”颜大人左思又想,却是吞吞吐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