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前,那禄府的顾竹突然闯了王府将我拎过去了禄府,一入门,便是见到了你同那丫头,一个冷得跟冰棍一样,一个却烫得如沸水。据顾竹说,一路上你们两个都是抱着的,正是苏丫头高热的体温替你缓住了蛊毒,但她却因为你的冰冷而惹得更为高热。”
白甯重重叹息,面如陌子平那臭得不能再臭的脸色,还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凶险:“那时候你正是关键时刻,再也拖延不得,而要压制你蛊毒的东西只有王府有,命人去取已然来不及,因此我便是让跟在了后面的追阳同追风,将你扛回了王府……”
“所以,你丢下了她。”陌子平在一瞬间,脸色变得如同纸一般透白,仿似死人的脸色,都要比之好些,硬生生的吓了白甯一跳。
只是后头,那满不可置信的语气,又夹带着怒气,甚至还有慌张,惊恐……那仅仅几个字,却是令白甯更为心惊胆跳。
他从未见过陌子平有过这般丰富的情绪……
肯定是苏珞璃危在旦夕,伤及性命,安白才会如此反应……
陌子平捂住胸口,脸色因了种种复杂思绪而变得晦涩南难明,只是那步伐却是坚定毅然的往府外的方向迈去,饶是沉重,饶是虚浮,仍是坚持不懈。
“子平……”白甯见状,心跳都要停止了,陌子平这种情况,若是真的往外跑,怕是他和苏珞璃辛辛苦苦救回来的小命就这么交代了。
陌子平听闻到白甯满是担忧的呼喊,回头瞧了他一眼,却是抿了下唇,什么都未说。
白甯顿时屏住了呼吸,除却那丰富的情绪,里头竟然还有他从未见过的——陌生,淡漠。
仿似自己在他的眼中,只是一个,陌路人。
“世子!!!”
在白甯还未醒过神来时,便是被后头的惊叫声给硬生生的拉扯了回来,心脏再一次快速的跳动。
唯见陌子平那高大的身躯,如同那被雷电劈倒的树木,直挺挺的朝冰凉硬邦的地板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泽昌王府世子妃苏珞璃习温柔恭顺,慈怜百姓,哀家感念其赤子之心,特允其运用一身医术,惠泽百姓,准其暂居禄府,掌禄医馆之职。”
扬长细绵的声音落下,那道明黄的圣旨便也收了起来,手上的拂尘扬了扬,微笑看着面前的人。
“吾妹重伤在身,恐不能起身亲迎圣旨,请公公替她转告,望皇上恕罪。”
苏云鹤伸手接过了太监手中的圣旨,而后苏林便是上前,往他的手中塞了一个荷包。
太监暗暗掂了掂分量,满意的笑了笑,这苏府虽然没落,但家底也还是有的。更为重要的,是这苏公子,会做人呐。
“如此,还请世子妃多加注意身子,莫辜负了太后娘娘的期盼。”
苏珞璃觉着身子僵硬得很,腰也因了久躺而觉着腰酸背痛,只是刚想要翻个身子,却是无奈的扯动了伤口,哪怕是克制住了,也还是飘逸出了点点痛呼。
这点点痛呼,便是足够那些惊弓之鸟紧张得不行了。
“小姐,你没事吧?!”安白一下子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极其紧张兮兮的将苏珞璃打量了个彻底。
苏珞璃毫不犹豫,下一瞬间安白就立刻要扬声喊着叫大夫了。
天呐,她自己就是个大夫好吧!
于是苏珞璃赶在了安白的面前,开口道:“没事没事,我就是想翻个身子,这睡得腰都要断了。”
见苏珞璃说话的力气也比之前多了先,安白才松了一大口气,只是心底仍是不放心,“还是叫大夫来看看好了。”
苏珞璃顿时是又好气又好笑,反问道:“自从我醒来,你都叫了多少趟大夫了。不然直接让大夫住下得了,省的来回跑,多累。”
对于苏珞璃的调侃,安白却是当了真,不住的点头,“小姐这个提议好。我这就去请大夫来府里长住。”
“哎哎哎!”苏珞璃赶忙着扯住了安白,“我自己就是个大夫好吧!虽然现在还动不得,但保我自己的命是肯定没有问题的,求求你们,放心吧。”
苏珞璃简直是苦笑不得,但心下也是一阵愧疚。
肯定是当时的情况恶劣到吓坏了他们,若不然他们绝对不会如同惊弓之鸟,生怕一点的不好。
安白沉了脸,眸色仍是挂了点点后怕,第一次将自己的不悦和害怕摆在了苏珞璃的面前。
“不好,奴婢之前便是太信任小姐了。”
末了,安白也禁不住带了哭腔。
“好了好了,这一次是我不好。别哭了,我这全身都疼,你再哭,我连心都要疼了。”
苏珞璃又是一阵愧疚,只好连连轻声哄着。
安白听到苏珞璃如此说,倒是被吓得止住了泪意,“叶太医说了,小姐高热刚褪下,身上的外伤也有感染的迹象,所以一切都要当心,若是复发……”
苏珞璃从鬼门关晃了一圈,心里头也是有后怕的。这穿越可不是游戏,可以存档再来,她已经重生过一次,自然是非常惜命的。
只是当时的那种情况,她别无选择。
“不说了,奴婢为小姐煎药去,小姐在这好生将养着,莫要再随意动弹,仔细扯动了伤口。”
安白说不下去了,那种噩梦般的感受,那种被抛弃的感受,她不愿意去回想,更不想要去面对第二次。
“嗯,你去吧。”苏珞璃叹气,让安白有事情做分分心也好,省的她每日担忧太过,郁闷在心。
“是了,他还好吗?!”苏珞璃思索了再三,也还是忍不住开口,虽然她心中有了猜测,但还是想要亲自确认一遍。
安白闻言,往外走的脚步一顿,两手相握,紧紧的捏着,缓了许久,直至苏珞璃都忍不住想要起身的时候,方才颇为咬牙,狠狠的丢下一句:“小姐不必担心,世子好得很!”
苏珞璃自醒来,清明一点一点的恢复,力气也渐渐恢复,虽然还没开口问过,但从安白同苏云鹤以及顾竹的神情来看,便是有所猜测。
自己都能脱离险情,加上对白甯的信任,便是下意识的肯定了。
但到底还是要亲耳听到,所以才会有所一问。而且从安白嘴中得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心中那最后一点的担忧,便也消散了。
如此,便是丝毫未觉安白的异样。
恰好此时,苏云鹤拎了圣旨缓缓走到了苏珞璃的眼前,那道明晃晃的黄色分外的刺眼。
“哥……这是?”苏珞璃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毕竟那时候她显得很是狼狈,但到底也是没有经过任何的乔装,若是有人认出了她来,也是不足为奇的。
那么这道圣旨不会是……
苏云鹤瞧出了苏珞璃的害怕,一时也是颇为责怪,还带了点点薄怒:“你还知道害怕?当初怎么不想想后果?”
苏云鹤一贯温和,对于苏珞璃又是捧在了手心,宠溺到不行,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一应答应,支持。
一如先前,明知沼泽危险,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过去,最后伤了腿,再不能行走也是不忍苛责她,甚至还怕她自责而多番宽慰。
如今这般情形,看来是当真怒了。
“哥……我错了。”苏珞璃当即抿住双唇,眸泛可怜,怯怯弱弱的看着苏云鹤。
苏珞璃那十足良好的认错态度,还有那绵软的话音,楚楚可怜的劲,最为主要的,还是顾及了她身上的伤口。
苏云鹤几近坚持不到半刻,便是举械投降,心软得一塌糊涂,方才的恼怒也扔到了九霄云外。
“你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古灵精怪,竟然也学会了先斩后奏。若是你此次出了什么事情,可让为兄如何是好?”
虽然是不忍心生苏珞璃的气,但还是止不住,念了苏珞璃一顿。
“下次不会了。”苏珞璃态度仍旧诚恳,甚至那可怜劲还更多了一分。
“也罢,你就好生在禄府将养着吧。这道圣旨倒也来的是时候,若是此时让你回王府,为兄是千万个不愿的。”
“嗯?什么圣旨?”苏珞璃方才的可怜劲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亮堂的眸子充满了疑惑。
苏云鹤淡淡的望了苏珞璃一眼,将圣旨上的内容轻声念给了她听,末了便是补充了一句:“王府至今,未曾来人,亦未曾有过动静,你便静心在这吧。”
苏云鹤的话音落下,许久,方才得了苏珞璃一句轻声应答。
王府没有动静的原因,苏珞璃克制住自己不要深一步的去想,更不想去猜测,至于他……
没死便好吧,那也不算是她毁诺,她答应下来的事情,也算是做到了。哪怕,是拼尽了性命。
如此也好,也好省下了一番勾心斗角的功夫,也免去了煎熬。
苏珞璃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却是柔柔的笑了,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他人。
一曲戏终末了,相忘于江湖,又或者,此生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