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温尧所料,被郑大娘带到红阁的杜轻霜,此刻正是满脸黑线。
但让杜轻霜面如死灰的,不是催婚,也不是逼嫁,而是此时此刻,一群大妈正挤在她面前的桌上,痴痴地望着她,像欣赏一件艺术品。
“若不是神仙下凡,真说不过去。”一位大娘说道。
“就是啊……瞧瞧这眉眼、瞧瞧这鼻梁、瞧瞧这嘴……我娘当初咋没把我生成这样呢?”另一位也点头感叹道。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美人……”
“你们说,温尧那小子虽也生得十分俊俏,可碰上这百分艳羡的姑娘,也真是赚大了!”
……
这些大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不亦乐乎,杜轻霜根本无从下口,只是尽量绷着张脸假笑,不让黑线将面容布满罢了。
今天她是造了什么孽,先是被温尧那个酒鬼偷亲,现在又被拐到此处接受审讯,紫霄山的人都好这套吗?出其不意?
“好了好了。”
此时,郑大娘抱着一个首饰盒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这帮人,又瞧见杜轻霜坐立难安的样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笑道:“你们别盯着人看了,该忙忙去,我还有话要跟轻霜说呢。”
那些大娘听了,也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也还有事要办,意犹未尽地出去了。
“不好意思啊,轻霜,她们就是这样。”郑大娘关上门,说道。
“没事。”杜轻霜笑着摇摇头,在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
“来,喝杯茶。”郑大娘坐下,为她们俩都斟上了一杯。
“多谢。”
“今日叫你前来。就是想跟你聊聊。”郑大娘和气地笑道。
杜轻霜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我跟老杜是旧相识了,温尧这小子,这么些年,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别看他平日里救治病人认真负责、一本正经的样子,私底下却还是个孩子心性,淘气得很。”
杜轻霜在心里想着:这人已经不仅是淘气了,已经彻底坏掉了。
“尤其是在感情这方面,我当红娘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对哪个姑娘心动过,跟个木头似的,之前药铺那件事,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他就是不会表达。”郑大娘说着,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不过现在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这些红娘最喜欢看的就是这样。”
“接下来,郑大娘要给你讲的是可都是你以后会用到的干货,一定要听仔细了。”
“什么?”杜轻霜问道。
“你等等,”郑大娘说着,起身打开一旁锁着的首饰盒,取出两本书来。
“就是这个!”
杜轻霜看到她手中举着的两本书,表情一瞬间变得极为复杂。
《女戒》?《女训》?
“实不相瞒,几十年前,郑婆我呀,是在皇宫里做过女官和教导嬷嬷的,对于如何教养姑娘,可是深有经验。从未出阁到为人妇,处处都可以找我郑大娘,喏,这两本书,就是当年我从皇宫里带来的。”
杜轻霜微微张着嘴,一时却如鲠在喉,难发出一声。这两本书,她曾在锦箫门藏书阁看到过一次,看得她险些当场将书烧了,不知是什么人编的,完全是祸害千年!
“今天,我就跟你讲讲……”
“等等!”杜轻霜终于开口打断了她。
“郑大娘,这两本书,我曾拜读过,您不必再浪费时间与我说了。”杜轻霜说着,怕她不放过自己,又道,“您若不信,我这就背给您听……”
郑大娘忙说道:“不用不用,我今天跟你说的女戒女训,不是这书上的,是根据这么多年大娘我积累的经验,我自己总结的。”
“您自己?”杜轻霜疑惑道。
“那当然了,我郑婆这么多年见过多少姻缘,早就自己学出头了。”郑大娘骄傲地拍拍胸脯,继而认真说道。“你听我说啊,对心仪的男子,姑娘家最最主要的就是讲究四个字:三从四德。首先就要:三从。”
害,杜轻霜以为什么呢,不还是那些腐朽流传吗?
“未嫁从父,父死从夫、夫死从子。”杜轻霜有气无力地说道。
“错!错错!全错!”郑大娘一本正经地打断她。
“第一,从不轻易原谅,第二,从不轻易动怒,第三,从不百依百顺。此乃三从!”
正在喝茶的杜轻霜一口清茶喷了出来。什么?
“轻易原谅一个男人,就让他有了可以犯错的错觉,此为第一大忌。轻易动怒,会吓退一个男人,还落得一个暴戾善妒的名声,此乃第二忌。而若对一个男人百依百顺了,他便希望千依千顺,永无止境。此为第三忌!”郑大娘义正言辞地说道。
若不是已经在紫霄山住了大半年,知道她们这的人都不太正常,杜轻霜觉得自己下巴就要脱臼了。紫霄山的女人,都是靠这套驭夫之术吗?未免太奇特了些。
“那……‘四德’呢?”杜轻霜问道。
“四德的意思,是指要塑造和巩固丈夫的道德、美德、品德、心德。此为四德。如若妻子不能做到这一点,丈夫便可以说你是一个不称职的妻子。”
杜轻霜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
“轻霜,你笑什么?”郑大娘蒙住了。
“郑大娘,你真该自己写本书啊!”杜轻霜大笑道。
“是吧,我也想呢,哪日我真该叫沈青小先生去给我写出来,我还有好多想法呢!”郑大娘高兴得眉飞色舞。
“您还有什么见解,您快说说……”杜轻霜忽然来了兴致。
郑大娘见状,便更是来了劲,说道:
“这女人啊,想要拿得住丈夫,靠的不是容貌、针线、贤惠,必须得做到手里有银子。像以前外面的妇人,全靠丈夫养活,没了丈夫无处可去,那可不得对他百依百顺么,可咱们紫霄山的姑娘就不一样。因为男女分工明确,各司其职,皆有收入,谁也少不了谁,谁也不比谁差,这样就造成了什么,尊重……”
整整一个晚上,杜轻霜都坐在红阁的小房间里听郑大娘讲她的奇思妙想,尽管有些言语过于奇特,但郑大娘一把年纪还有此觉悟,属实让她吃惊不已。反倒是越听越有趣,她最爱看的就是不符于常识的异志。
一直到后半夜,郑大娘实在来了哈欠,才倦眼迷离、悻悻地说道:“轻霜,今日郑婆跟你说这么多,你可要好好记着啊,日后嫁给了温尧,一定要好好待他。”
本也有些困顿的杜轻霜在听到“嫁给温尧”时蓦然惊醒,安静了许久的心像是遭击打似地猛然跳起。
“相逢不易,彼此要珍惜呀。”郑大娘拍了拍杜轻霜的肩膀,便走到门边,说道。“天色已晚,你就在此处歇一歇,天亮了再回去吧。”
杜轻霜点点头,看着桌上明亮的烛火,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