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团蓝紫色在夜风中摇曳,花蕊飘开细微白色不可见的粉末,即将摧散殆尽。
池霍故意选择的桔梗花吗?还是说他路过花店只是随手一指,并不知其意呢。
永恒的爱,无望的爱。莫欢愉指尖微动,慢慢抬起手,向那花朵伸去。
她差些就要问出口——池霍,你捧着的是永恒,还是无望?
即将接触到紫色花瓣的时候,男人再次开口,带着一副她能看出来的虚假的期待表情。
“欢愉,你喜欢我为你放的烟花吗?”
之前他打电话给戚蔷薇,就是刻意交代安排了烟花和这晚的求婚。
此话一出周围人开始骚动,“那烟花原来是池霍放的!太浪漫了吧!”
“莫欢愉真幸运,以前那样对待池家,池总还对她这么好,我怎么就碰不上这么有心的男人呢!”
被抛弃,被算计,被掌控。这运气给你要不要啊?莫欢愉觉得无比可笑。
然而她还是将脸上的涩意换下,转而覆满无限感动,“我喜欢!”
莫欢愉已经从池霍的目光中察觉到,这是他归来的第一场“戏”。盛大高调的求婚,明日的头条应该会被这场戏剧霸占。
他是要打他们个猝不及防。干脆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莫欢愉回来了,池耀和等人没有暗地使手段的时间。
只是她有些不解,自己对池耀和的威胁真的有那么巨大吗,能让池霍不惜以名声为代价,这样的求婚,会断了他反悔的后路。
如果假设成立,那欧肃媛和池耀和在当年莫家事件中,恐怕是顶头的始作俑者。根据曾经从陆离光那里打探出的消息,提供证词的十有八九就是池耀和。
这么说来,照片和证词伪造的可能性会很大,加上莫欢颂和池清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其中貌似藏着不少隐情。
莫欢愉有些头痛,这些复杂的事情她实在无法理清。
当下还是要配合池霍,走一步看一步。
“谢谢你,阿霍,我没有想到你会原谅我,我、我……真的很抱歉,当年一时糊涂……”
她眼眶刹那间通红,弥散开白雾,快要结成泪珠。
池霍有些意料之外,没想到莫欢愉还有这样的本事。旋即配合她怜惜地笑着起身,用指肚轻轻擦去她努力凝结的泪滴。
“以前的事都不要提了,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因误会赌气去找虞小鹂,借此来气你,直到那天你说要离开,我才傻傻地发现,原来我心里装的一直都是你。”
这两个人真是戏精本人无疑了。
他的这些肉麻话,明显就是说给围观群众听的,既能解释订婚宴的事,又能凸显出二人情意深厚。
在那些小姑娘眼里,这简直就是活脱脱一出浪子回头的肥皂偶像剧。
可莫欢愉却起了一脊背的鸡皮疙瘩。
换作别的男人说这些,她或许会觉得羞耻,倒不至于奇怪。但面前的人可是冰山一般的池霍啊,他是怎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些情话的。
莫欢愉暗暗清了清喉咙,虽是演戏,她也不想太过不自在,默默转移话题。
“阿霍,这戒指是送我的吗?”
“对,你戴上试试。为了给你惊喜我没问你无名指的尺寸,看看我记得的对不对。”
池霍将花递给她,放置在怀中。牵起她的左手,套上了戒指。
“刚刚好。”
真的正好合适。莫欢愉也有些惊讶,路人又开始发表感想。
“哇!池总真是个好男人。他们肯定每天都牵手,他才能仅凭感觉就做出这么合适的戒指!”
“真的太让人感动了!不过这戒指怎么黑漆漆的?池霍的身价应该能买得起顶级钻石呀。”
听到人群中的窃窃私语,莫欢愉看了看无名指,的确是只奇怪的戒指。
里圈貌似是白金打磨的,可面上却乌黑掺着零碎的青色,晃动时会反射出闪耀内敛的微光。
不待她提问,池霍主动开口解释。
“这对戒指是从宇宙中掉落的陨石上切割出来的,全世界独一无二,比起钻石和黄金,我觉得这个更适合我们的爱情。”
这下子算是触碰到在场所有人的感动点了,一些小姑娘甚至热泪盈眶,惊叹声如浪潮般一波比一波高。
就在这片躁动中,莫欢愉如一尊石像般固结。
她出神盯着黑曜石般闪烁的戒指,在心底无数次告诉自己这是巧合,是他的戏码。
然而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新婚时莫欢愉无意间对池霍说过的一句无心之言。
当时他逢场作戏,私下待她极好,宠得像个公主。一夜醉酒,满室旖旎,她躺在壮实的臂弯间玩弄着无名指上的钻戒,迷迷糊糊睡着前随口说了一句——
“这些都是石头,她们怎么就那么喜欢。如果非要戴,果然只有独一无二的,陨石什么的才有趣呢……”
莫欢愉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这荒唐的梦话,然而当池霍说出“陨石”二字时,她思绪轻引,非常容易就想起来了。
接踵而来的便是满心纠结,自我麻痹与说服。
一定只是巧合,是他精心安排的感人情节。
“喜欢吗?”
男人握住她的手,轻轻攥紧。那双眸子中的星空仿佛比坠落的陨石火光还要精彩,深处蜷缩着黑洞,要将她牵引吞噬。
莫欢愉感觉喉咙有些胀痛,不知名的情绪快要喷薄而出。
“喜欢。”这个略带哽咽的回答出自真心。
池霍使了个眼色,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掌声开始连绵不断,祝福的话语此起彼伏,莫欢愉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只能听见他的心跳,竟有须臾紊乱急促。
她想抬头看池霍的表情,刚有动作就被厚实的手掌压住再次放在胸口,动弹不得。
片刻的温存,偶一为之,这样安静地相拥最难得。莫欢愉也谨慎地将手放在池霍挺直的脊背。
时间变得异常缓慢,却又仿佛在一个眨眼间,就过完了这一生最珍贵的岁月。而后白云苍狗,他即将放开手。
“走吧。”
果不其然,他先松开这怀抱,走向人群自动让开的一条路,停下脚步等她,却没有再伸出手。
莫欢愉恍恍惚惚,隐约觉得自己中了邪。
……
回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池霍去浴室洗澡,莫欢愉在卧室整理,发现了一些莫欢颂的东西。
衣柜中挂着她朴素的衣裳,那穿衣风格和以前的莫欢愉一模一样。
说起来,她们之间的纠纷缠绕,不过只是谁比较幸运,谁早出生几分钟罢了,仅仅因此酿成的悲剧,简直像喜剧一样荒唐。
莫欢愉打开手机,弹出的新闻头条内容为“城池总裁失踪多日终于出面,当众跪地向前妻求婚”。
“这么快的吗?不愧是南商城的娱乐记者。”
这些靠八卦绯闻赚钱的人腿脚总是很利索,莫欢愉早就领会到他们的厉害了。
怪不得从刚才开始池霍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就不停响铃,大概是池家那对夫妇打来要责骂他的吧。
如此猜测着,她的手机也响起来。是陌生号码,莫欢愉现在应该没有可以联系的人才对。
犹豫是否要接通,对方突然挂了,随即没过几分钟又打来了另一个陌生座机号。
“你好?”
“……”
电话里无人应答,可能是恶作剧。莫欢愉正打算挂掉,刚挪开耳边,听筒传出一个极沙哑的男人声音。
“欢愉……”
她即将接触红色按键的拇指一顿,这熟悉的声音和她五年间每天都能听到的一样。
“向繁?”
“欢愉,你回来了。”
果然是他。莫欢愉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淡淡回了声“嗯”。
“你在怪我对不对?那天……我没有帮你。”
“没这回事,我早就忘了。”
她当然没忘,她也没赌气。莫欢愉很清楚,那年廖向繁的出现拯救了她的性命,恩都报不过来,怎么会埋怨呢。
再说,她根本没有这个资格责怪。只是经过那天的对视,两人都很清楚彼此之间的距离被拉远了。
经过电磁波的过滤处理,廖向繁的声音变得些许闷厚萎靡。
“我不是故意要无视你,也不是不信你,我……”
“我明白,向繁。”她语气平平泛泛,“那天的情况谁都没有料到,她摆出的证据那么多,你犹豫情有可原,我不会怪你,你别放在心上。”
电话那头顿了顿,音调降低几个度,“那,他呢,他信不信你?”
莫欢愉知道廖向繁在说谁,她无谓地笑笑,略有敷衍的意思。
“他信不信我不在乎。”
“……听你这么说真好,我真怕你再被他骗。”
其实莫欢愉没说出口,她的真实想法。虽不责怪廖向繁的视若无睹,但现在她也不会轻易再与他交心了。
“向繁,你打理好自己的公司就行,不必担心我,我也要学着一个人撑住,不能总让你帮我收拾烂摊子。你的恩德我会铭记,有朝一日一定全力相报。”
她这话的意思廖向繁听出来了,是要与他划清界限,若无必要不用再见。
他紧忙挽留,“等等,你——”
莫欢愉正欲挂断,突然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夺走了她放下的手机。
她诧异地回头,入目是未着衣裳的男人上身,还挂着流动晶莹的水珠。
刷得从床上站起身,莫欢愉往后退了两步,羞怯地挪开了目光。
电话里男人还在疑惑地呼唤她的名字,池霍盯着她,挑眉邪魅一笑,凑近手机话筒。
“长夜漫漫,别着急挂断,咱们三个好好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