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大少爷,最近怎么样啊?有这么忙吗,也不来医院复查一下,请我吃个饭?”
祁华柳打通了池霍的电话,来回踱步在手术室外,时不时往里张望。
“有事就说。”男人的声音有些疲累烦躁。
“你这差不多丢了半条命的人怎么还是这么傲呢,我就想问问你们俩的伤怎么样了。”
“还活着。没事我挂了。”
祁华柳不由笑出声,“还活着……哈哈哈!难得你能幽默一回。先别挂,你的那位池夫人今天在哪儿啊?”
“不知道,应该在欢港上班。”
“那个欢港影视新公司?她放着你手上南商第一的城池不进,去哪儿干嘛啊——哎,哎你怎么动不动就挂人电话啊!”
他无奈地摇摇头放下手机,倒一点都没有生气。
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就这样,直来直去,不必装模作样拐弯抹角,算是池霍人生中少有的不必演戏的对象。
手术室门合上,祁华柳隔着毛玻璃更加看不清女人的面貌。
“应该是我想多了吧……”
祁华柳耸耸肩,拍拍手上的病历本,打了个哈欠。
他昨晚做手术一夜没睡,眼睛都有点花。既然池霍说了莫欢愉在欢港,那十九八九是自己看错了。
路过医院中心的花园时,五月满园春色开放,那些扬扬洒洒的姹紫嫣红遍布在天野之下,成团成簇的蔷薇花盛开在祁华柳的视线中。
“啊,说起来有好一阵子没见到戚小姐了……”
男人将文件夹搁在肩头轻轻点了点,眉目间的倦意散去,嘴角带笑喃喃自语。
“今天邀请她共进晚餐,会不会有些唐突呢。”
春风卷涌花瓣袭来,翻滚起他的白褂衣角。
……
莫欢愉刚出医院,廖向繁迎面神色匆匆赶了过来。
“你怎么不告诉我,自己跑来了!”
“放心,我安排好了,医生签了保密协议,除了你和我,不会对其他人说的。”
“你明知道我不是在乎这个——”
话至一半看见女人陡然苍白无色的面容,他把剩下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莫欢愉在极力忍耐着,他看出来了。
“我送你回去吧……”
她幅度极小地点点头。
廖向繁伸手想要搀她,却被她回绝了,“我可以。”
莫欢愉当然可以。她可以独自上手术台,甚至可以独自下手术台。
连医生都惊叹于她坚强的意志力,身体虚到腿肚子都能明显看见在打晃,愣是没让人扶一下。
送莫欢愉回了酒店,廖向繁又折返回医院,询问医生她现在的状况。
“还好发现及时,只要配合治疗,她就能完全康复痊愈。”
“那就好,关于她的生育问题……”
“很遗憾。”
医生没有直说,但从眼神中就可以清楚地知道,莫欢愉往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廖向繁心里很不是滋味,要说他完全不在乎,肯定是骗人的。但他也不会因此就不爱莫欢愉了。
比起这些,他更在意医生最后说的那句话。
“莫小姐来医院时已经有流产的征兆,貌似受到了巨大打击,不用检查从脸色就能明显看出来。您多劝解她,手术后一定要保持心情畅通,否则就算有再好的医疗帮助也没用的。”
受到巨大打击?她昨天去了哪里?
廖向繁心里生出不好的猜测,驱车去了城池影视公司。
不顾助手的阻拦,他一路火速冲到总裁办公室,“嘭”地推开了门,看见落地窗前虞小鹂和池霍相对而立,表情严肃。
他疑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虞小鹂不可置信地反击,“这该是我问廖先生的吧,今天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来问池霍两句话。”
廖向繁连“池总”这个敬称都不愿再违心说出口了。
池霍双眉紧蹙,靠近虞小鹂,低声对她下了逐客令。
“这事就到这儿,你要是再敢耍花样,我保证不仅这张卡你得不到,至今为止从我这里拿的,我都会让你吐出来。”
语毕他扬扬下巴,示意让她滚。
昨天刚被拒绝,虞小鹂今天又急不可耐地来找池霍,结果当然没得到什么好脸色,反而被警告了一番。
她知道自己已经触碰到他忍耐的底线,再不收敛恐怕就见不到此刻还称得上“温柔”的池霍了。
这个男人真正生气的样子她可见识过,也不想再见识第二回了。
握紧他给的银行卡,虞小鹂不满地翻了个白眼,抄起皮包就走,路过廖向繁时还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男人直勾勾盯着池霍,不与她计较。
他讽刺道:“看样子城池事务也不怎么繁忙啊,还有空在办公时间跟情人吵架。”
池霍不以为意,淡淡回击,“廖总才是,不去操劳自己的新公司,跑来管别人的家务事,有方震权做靠山果然不一样。”
他心里涌起怒火,疾言厉色道:“虞小鹂算你的家务事,莫欢愉不算,所以被你随便糟蹋!”
“糟蹋?”池霍摇头奚落一顿,“廖向繁,我怎么处理女人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整天觊觎别人的妻子就够让人笑话的了,别再得寸进尺。”
“你——!”
廖向繁胸膛里呼地卷起暴雨狂风,翻滚吞噬着他的理智,想到莫欢愉此刻一人独自面对失去孩子和无法生育的苦痛,他浑身上下蚀骨钻心般的疼。
而这个男人竟还在跟小三纠缠不清,说不定昨天她就是见到了今天这副场面才会撑不住。这要他如何再忍。
“池霍!”
怒吼着他的名字,男人一个箭步跨到他面前,抬起手臂攥紧拳头狠狠向他的脸砸去。
“呀——!”新调来的助手惊恐地尖叫。
然而池霍毫发无损,他用一只手轻松地挡住迎面而来的重击,将廖向繁的拳头包裹在掌中。
男人已经如此愤怒,他偏还要仗着自身力量更胜一筹的优势继续嘲弄挑衅。
“端重的廖总竟会动用武力,是有多喜欢我的夫人啊。要这么中意,大可不必急于一时,等一切结束离婚后,你尽管去追她就是了。”
此时此刻在池霍的口中,莫欢愉仿佛如轻飘的羽毛一般一点都不重要,在他生命中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廖向繁哪里会发现,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喉结都在不自然地颤动,挡住自己的手掌竟有一瞬间的无力松懈。
“池霍,你根本不知道,被欢愉挂心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今天说出这样的话你就不要后悔,总有一天我会把她夺过来!”
廖向繁放出狠话后甩开他的手,愤愤转过身走至门口时停下了脚步。
游荡在口齿间的话语纠缠再三,若告诉他,莫欢愉一定会更不好过。但不告诉他,只有欢愉一人痛苦,太不公平。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肩膀颓靡塌下。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今天你失去了多少重要的东西。”
这句话轻飘且声如细丝。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带着颓败与决绝。
池霍高傲的目光随着门的闭合瞬间消沉,瞳心弥漫起厚重不散的白雾,阻挡着重重掩埋的心绪。
“失去……”
他疲顿地坐在转椅上,手掌撑着沉重的额头,轻声低语。不知是在反驳早已离开的廖向繁,还是纯粹对自己说。
“从一开始,我就没拥有过什么。”
男人伟岸的身姿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渺小脆弱。
……
半夜十二点,莫欢愉从噩梦中惊醒,额角的汗细密紧促接连滑落,滴在手臂上已经冰凉无比,激得她猛地一颤。
她伸手掩盖半张脸,大口大口呼吸空气。
腹部传来一阵细密针扎般的疼痛,通过末梢神经传递给身体的每个角落,时刻提醒着她今天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室内无光,异常昏暗。
莫欢愉没有拉窗帘,然而今晚月光都不愿照耀,吝啬太阳赏赐的光。
她蜷缩在床头,低声呜咽,仿佛此刻她并不是经历过无数苦痛折磨的成熟女人,仅是一个害怕伤痛的小女孩。
“爸爸,我不想报仇了,我不想……”
然而脑海中有另一个理智的声音在告诉她,莫缓迟还在欧肃媛手上,如果放弃,她唯一的孩子也会沦落为别人的工具。
必须要走下去。
可要怎么不痛,不难过地走下去呢。
莫欢愉知道,只要自己不在意池霍,不再爱他,一切都会简单舒服很多。
但这件事比思考“如何不痛”的本身,还要多出千般万般的困难。
之前怀抱纯粹的复仇心态时尚且不能,此时该如何狠心斩断羁绊。
冷意弥散在她的周遭,将她的心脏层层抱住,如蚕丝般裹覆冰冻。
泪滴打在她的手背,她用面无表情的样子悲痛着。
“一定不能再继续待在他身边,一定要尽快解决好这一切,一定要离开他,离得远远的!”
魔咒一样,莫欢愉双眼无神重复着这些话,越来越快速,越来越坚定。
如果无法做到不爱池霍。
那就只能远离池霍。
她慢慢躺下,盖好被子,身体仍因方才的抽泣时不时颤抖。
莫欢愉在心里默默决定,从此时此刻开始,要调理好自己的身子,健康活下去。
等大仇得报,把莫缓迟接回身边,她就要离开南商城,永远忘记这个有池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