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欢愉眼睁睁看着远处被警察团团包围的三人,池耀和暴怒,欧肃媛惊惶,方震权从开始的得意到后来面色愕然。
这些做错事情罪有应得的犯人们,终于得到了该有的惩罚,虽然晚了整整五年,或许还远不止。
但是她怀里紧紧抱着不愿撒手的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过错。
莫欢愉很清楚,池霍从未参与过池耀和的阴谋与交易。
虽说和方震权的谈判中,言语或多或少有谋划的意向,可对于那些话的真实性,莫欢愉并不会轻易下定论。
然而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如今证据确凿,池霍也被方震权恶狠狠地盯上,绝对没有回头路了。
不是她鲁莽,不愿去找别的方法。而是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些犯罪分子毫无风险地全部收网。
况且,以她现在的能力,也只有这条路可走。若是不走,犯罪者继续逍遥法外,自己也会被无辜送进监狱,一辈子见不到儿子。
很可悲的,即便忍受了如此割肉之痛,她还是即将失去见此生另一个最重要的男人的机会。
所以有些话,有些待解的疑惑,如果此时再不问,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得到答案了。
莫欢愉深知这一点,才会在如此紧要关头提出这么突兀的问题。
这个让她耿耿于怀很久的问题。
男人被她箍在怀里,下巴放置在她肩上。
关于她刚刚说的话,池霍缄默几十秒后,冷涩开口,语气中坠满寒冰。
“早年前的破事,我怎么会记得。”
如此毫不在乎的态度,让莫欢愉心情顿时沉落下来。
她放开双手,推开和他的距离,却又即刻攥住他的西装衣襟,面色焦虑地拉扯。
“你说!你当时到底知不知道她是……”
话至一半,莫欢愉噤声。
“她是?”池霍挑眉道:“你这话说得真够奇怪的,那么烦人的性格,除了你,还会有谁。”
闻言女人神色一怔,眼中的雾气越聚越厚。
“……你因为一场相遇屡次对我手下留情,念着那份情,牵扯出这么多曲折的笑话。然而很可惜,你认错了这故事中的女主角!”
她嘴边撕扯开一道极讽刺难看的弧度。
“池霍呀池霍,你说我是你在这世界上最讨厌的女人,哪怕化成骨灰,你只需看一眼就能认出来。可你却在最开始就认错了莫欢愉和莫欢颂,桥上放手的那个人,才是你最初放不下的那个人!”
她哽咽的声音掺杂着悲哀虚弱的诉吼,一字一句打在男人的心上,如细长的针,扎出千疮百孔的窟窿。
池霍的脸色在她说出这些话时慢慢变化,由最初不可置信的疑惑,到后来倏然冷却固化的凝滞。
有人想起了之前做过的一个梦。梦中难得记起的女孩面容,以及醒后的大汗淋漓,此刻历历在目。
他目光从那张饱含凄婉到惊艳绝伦的脸庞上慢慢移走,落在脚下花纹绚丽的大理石地板。
须臾之间,两人漫长的沉默竟如同相隔永年。
池霍眼底沉下某种不知名情绪,眉心波澜微动的反应也被压制住。
“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莫欢愉惊愕地望向男人。他逆着大厅内射出的光,身影边缘虚化模糊,脸上的表情不甚清晰。
只是那果断的回答,冷漠的语气,完全能让她感受到那份游刃有余的不以为意。
自己如此在意的他的心情,他的爱意,竟被轻描淡写抛过。
莫欢愉皱着眉头,扯住池霍地领带,“你太奇怪了。你明明说过肯为了八岁时的那个女孩容我几次,现在却说‘那又如何’?”
“不然你以为呢?”他轻蔑一笑,“说实在的,你们姐妹两个,我遇到的是谁都无所谓。难道你还真当我喜欢八岁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姑娘?”
莫欢愉一怔,“那你……”
“不过就是被迫欠了份人情,只要不触及我的利益,随便还一还而已。”
池霍嘴角勾起冷笑奚弄,“其实你和莫欢颂,谁是谁,我从来就不在乎。”
“不在乎……”
对的,这男人一直都这样。
莫欢愉怎么忘了。
大厅里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池霍终于察觉,转过身去,发现了惊变的局面。
她看着他向来健硕的背影,在一瞬间萎靡削弱,而后猛地转过身来,面上的表情一时无法看清。
“莫欢愉!你搞的什么鬼!”
男人的声音充斥着咬牙切齿的愤懑。
莫欢愉觉得好笑,“你自己做事晚了一步,怪我干嘛。”
话音刚落,她就被攥住白裙衣领按在围栏上,半个身子跃在空中。
她似笑非笑,“上次你也这样,想把我推下去,没能如愿。这次还要试试?”
池霍没回应莫欢愉的玩笑话,厉声质问起她。
“录音笔是你偷去的对不对!还有昨晚,你装醉,目的想从我这里拿到证据是不是!”
“对,是我做的。”
“你敢背叛我!”
“我与你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有更大的利益摆在我面前,我当然会选择。你是商人,应该很明白这种行为理所应当,根本担不起‘背叛’的罪名。”
“……好,好,算你有本事。”
男人的语气突然低沉下来,这只不过来回几句话,他便不再继续与她争论了。
莫欢愉有些愣神,以池霍的性格和本事,要堵住她的各种辩驳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这么结束了对话,仿佛他的诘责只是走个过场,根本没上心。
他……他的表情,此刻是什么样的呢?
心里不停祷告着来一道光,可供她看清他的脸。
恰巧的,夜深时刻灌木丛里的萤火到了活跃的时候,纷纷扑扇弱小的翅膀飞越过露台围栏,发出光绿色的微弱光亮。
就在那一瞬间,混合着警察逐渐接近的嘈杂声音,池霍唇齿微动,发出的是刻意虚弱的气音,好像说了什么。
要不是借着围绕在身边的萤火虫那星星点点的宵烛之光,恐怕莫欢愉就要错过他这最后的话语。
池霍说。
——“做得不错,好好活下去。”
“请问是池先生吗,我们是北桉城公安干警,现在有一起事件需要您的配合,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走来的警察出示过证件后上前搭住男人的肩膀。
没有任何反抗,他转过身,默默将手腕凑在一起,等待着冰冷的铁具。
这动作如此流畅,就像早早准备好,只待每个步骤按照顺序进行。
这个向来高傲自诩不凡的男人,竟卑微地低下了他的头。
莫欢愉双眸蓦然猩红,极速奔跑过去挡在池霍和警察中间。
“你刚刚说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
她握住他举在半空等待的双手,目光悲戚渴望他的回答。
“你都做出这些事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你肯定说了,我看到了,我听到了!”
他冷漠的表情与三分钟前截然不同。
莫欢愉不仅看到了他的唇语,还看到了他的面容。
那眉目间一闪而过的欣慰与爱惜,粉身碎骨义不容辞的毫不后悔,双眸中满载的留恋与情意。
“你别想再骗我!池霍!你肯定还隐瞒了什么!”
莫欢愉被折磨得紧绷不懈的神经终于断裂,她嘶吼着,呐喊着,拼命摇晃着他。
从他刚才的眼神中,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做出了此生最错误的决定,这次的选择,会让她真正失去一切。
“这位小姐,冷静一下,不要妨碍我们办公。”
警察插手想要分开二人,却被失去理智的莫欢愉狠狠拍开了手。
池霍眸光一冽,“你疯了!”
“对!我疯了!你不告诉我真相,今天谁都别想带你走!”
她抓着他的双手,就像手铐一样箍住。
“做得不错是什么意思?啊?好好活下去……是什么意思!”
男人墨瞳微微放大,随即又猛地黑沉。
“没什么意思,你的手段让我有些意外,评价评价而已。”
“胡说!根本不对!”
莫欢愉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浆糊,她其实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答案,就是想要听他亲口说出来,奋不顾身搏一把。
“你都是为了我对不对!你算计这一切的一切,一直都在演戏,其实都是为了我对不对!”
“别自作多情了。”
池霍贴着她的话音立即反驳,“为了你?呵,也不看看你算什么东西。我不会为了任何人搭上自己的一辈子,今天栽在你手上,算我大意。若有来日,我一定悉数‘报答’。”
说完他立刻朝向警察道:“与其在这里听这疯女人胡言乱语,还不如跟你们走,进监狱还能清净点。”
挣开莫欢愉,池霍绕过她径直走向警察。
“不行!你们不能带他走!池霍,你要是敢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一众人转过身的功夫,她快速地爬上围栏,站在上面,高高地俯视他们。
“快下来!别冲动!”警察慢慢走向她。
站在一旁挟持着池霍的两个警察私语。
“这女人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啊,这么卖命……”
“就这女人的智商,哪里有本事做这些交易。”池霍打断了他们无厘头的猜测,“只是个我玩儿腻了的女人,太认真,发疯纠缠不休,可笑!”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莫欢愉,语气飘忽凉薄。
“别拦她,让她跳,摔死了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