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小时前。
从北桉飞往南商的航班顺利抵达落地。
身着亚麻色中袖风衣的女人款款走在嘈杂的机场里,戴着遮挡半张小脸的黑框墨镜,轻纱丝巾绕过头顶围在嘴唇和脖间。
即便包裹得如此严实,仍旧掩不住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冷艳孤高的气质吸引着路人的眼光。
她双手插在口袋里,闲庭信步像在走T台,带动一阵一阵轻风,卷翘的长发柔顺轻盈地摆动。
“哎哎!你看那个人,像不像洪霜竹啊!”
“看不见脸啊。像是像,但肯定不是本人。洪霜竹有专机的,怎么会一个人没带保镖在这么乱的公共场合走来走去的。”
“也对,不过她身材真的好好啊!”
路人的怀疑并没有错。
他们要是肯坚持,上前打个招呼,就会发现这女人正是闻名全球的女明星洪霜竹。
走出机场,她坐进正门前候命的黑色商务车。
拨通电话,洪霜竹对手机那头的人恭敬谦逊报告。
“老爷,我已经抵达南商,请吩咐。”
静静听完对方的命令,她回道:“是,您放心,我会准确评估池少爷的能力状况,您交代的一定做到。”
挂断后洪霜竹交代司机:“去市立医院。”
时近初秋,清风尚未显露萧瑟之意,入目还是大片老旧的绿,却不复盛夏苍苍。
从机场到医院的途中会路过池霍的住宅,洪霜竹目光无意瞥了窗外一眼,看见女人牵着小男孩正往社区内走去。
“停一下。”
黑色商务车稳稳靠在路边,她望着莫欢愉的背影,微微皱眉。
正在心里思量某件事,一片阴影从洪霜竹身侧顺移而过。
她下意识抬头望向窗外,黑色兜帽的女人贴着车子走了过去。
洪霜竹褐色瞳孔蓦然放大,视线紧锁佝偻驼背的身影,眼看那人紧随莫欢愉的步调进了住宅区。
那张脸!还有那道惨不忍睹的灰粉色疤痕。
她心里一惊,迅速打开车门下车,面色焦急追在女人身后。
走过十数米,她安定思绪,恢复冷静,停住了脚步。
拿出手机再次拨通刚才的号码,洪霜竹有些忧虑。
“对不起老爷,打扰您了。计划出了一点变故,莫家的二小姐莫欢颂……好像没有死。”
她听着电话那边沉稳镇定的安排,方才摇晃的心情也慢慢平复。
“我只需要静观其变,跟着她们就行吗?嗯……好,明白,多谢老爷指点。”
洪霜竹抬首,有些无望地闭上双眼。
梧桐叶影绰绰,凄冷的阳光透过缝隙洒落在她美丽的脸庞,眉间皱起深深浅浅的沟壑。
她忽然想起之前的午夜,莫欢愉说的一番话,那个看似无比坚强却瘦弱无骨的背影,深深烙在她的记忆里。
叹口气,摇摇头,洪霜竹睁开眼睛,满目绝毅。
她戴上帽子和眼镜,往住宅区内走去。
一路上她不动声色寻觅着莫欢颂的踪迹,然而再没遇见。
守在池霍家楼下,洪霜竹站在柏树后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两分钟,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立马掉头绕去高楼背后,看见一辆灰色面包车停在那里。
消防通道的窗户紧闭着,她打开一个小缝,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
洪霜竹反应迅速,躲避在大楼角落处。
没过一会儿,窗户被人轻手轻脚打开,从其中伸出一只脚。
“快点,把孩子给我,我送去车上!”
男人的声音?洪霜竹微微探头查看。
那不是……方单祠吗!他怀里抱着的沉睡的小男孩,好像是莫欢愉的儿子。
她没有轻举妄动,默默观察。
把莫缓迟关进面包车后,方单祠又掉头回来消防窗边,有点费力地从里面拖出一个女人。
“……莫小姐!”洪霜竹轻声惊讶一下,发出的是气声。
莫欢愉似乎被击昏了,方单祠驾着她的上半身,她的双腿被另一个人拖着。
等人全部出来,洪霜竹看清那人的面貌,正是刚刚黑色兜帽的女人——莫欢颂。
这两个家伙也太大胆了!
他们是怎么混进守卫严密的高档住宅区的,洪霜竹不清楚。
她只知道现在莫欢愉和莫缓迟的处境相当危险,情况不妙。
拿起手机,洪霜竹想给她口中的“老爷”汇报情况,打了一串信息,指尖凝固在发送键上,犹豫再三思考一阵,没有触碰下去。
过了几秒,默默把手机揣回风衣口袋里,她看着面包车绝尘而去,立刻掉头跑出住宅区。
坐上车,她指挥司机:“跟上那辆灰色面包车,离得远点,别被发现。”
……
——南商城边境郊区森林木屋里。
腐臭的鱼腥和泥土气味混合在一起,涌入莫欢愉的鼻腔。
她睁开眼,头痛欲裂,额顶有某些粘稠的液体往下淌。
流入她眼中的,是一片鲜红。
莫欢愉只觉一股恶心翻涌上来,想要捂住嘴,动弹两下发现自己被捆在一把木椅上。
她一阵慌乱,来回摆动身躯,然而绳子太粗,绑的太紧,根本挣扎不开。
晃了晃脑袋,企图将双眼中的血液甩出去。
莫欢愉努力眯着眼睛看清现状,周遭昏暗无比,好像身处一个小房间里,没有窗,没有光,她连门都找不到在哪。
仔细回想,中午自己好像是跟儿子回家取东西打算住医院。
当时站在自家门前,正打算拿钥匙,突然后脑勺一痛,瞬间站不住磕在门板上。
然后就在剧痛中听见儿子哭喊着,小小的手覆上她的脸颊,惊慌无措地叫她站起来。
结果刚要挣扎起身,又被人狠击一下,意识顿时涣散昏迷。
再醒来时,就身处这不知名的木屋里。
“对了……缓缓!缓缓在哪里!”
莫欢愉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他们可能被绑架了,着急地寻找儿子。
恐惧心焦后,她努力平定冷静,观察一番,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头疼得厉害,后脑勺应该裂开了口子。
莫欢愉咬牙忍耐,晃动双脚,也被束缚,绑着椅子腿。
“哗——哗哗——”
这是……风吹树叶的声音?
莫欢愉推断,这响动听起来很密集,南商城里全是高楼,应该没有大片树木可以发出像这样连续不断一波接一波逐渐传远的声响。
难道自己此刻身处类似于之前崖边废旧工厂那样渺无人烟的地方?
她实在想不通,在自家门口都能被绑,谁能有这个本事瞒过守卫做到。
不论怎样,现在干等着也无济于事,头顶流着血,还动弹不得没有力气。
莫欢愉思量着,至少得知道儿子平安无事才行。
她深吸一口气,故意想要引出绑匪,大喊。
“来人!救命啊!”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嘭”的一声。原来她一直都背对着门。
直到的月光洒落进来,铺满脚下坑洼不平的土地,莫欢愉才发现时间已经推移到夜晚。
她低头看见重叠的人影,拉得老长,细细的腰杆,身姿貌似很瘦条。
努力偏着脑袋,想要看清绑匪的样貌,然而动作幅度稍大一点,伤口就会撕扯疼痛,血流得更加厉害。
“小心小心,姐姐别动,看得我心疼呀。”
这声音。
莫欢愉不用回头,就能知晓它的主人是谁。
呼吸短暂停顿了几秒,而后急促连续的呵哧不停。
心脏似是被人狠狠攥住,一松一紧来回揉捏,胸口憋闷。
她眼底浮现出如青山拂晓时的浓雾,凝结成聚散不定的水滴。
“欢颂,你还活着。”
尽力抚平的语调还是带了些不可抑制的颤抖。
女人的声音甜腻,听着却令人感到恐惧。
“对呀姐姐,很遗憾,我还活着,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又是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说得口舌都要干乏。
莫欢愉突然暴躁,身体猛地往前倾冲,被绳子勒出血印仍不罢休。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以为尘埃落定,苦尽甘来的时候,总有意外突然打乱一切!
池霍马上就要做手术,他还在等着她,怎么能被困在这里!
“姐姐别乱动,瞧瞧你这白嫩的胳膊,都磨红了。”
单听这话语,仿佛多么关心她一样。
但从莫欢颂嘴巴里说出来,操着那虚伪做作的语调,就格外刺耳,恶心至极。
脚步接近,一双手从莫欢愉背后箍住她的脖子,顺着颈部轻柔抚摸向上,扳起她的脸强行面向天花板。
今夜月亮异常凄冷明亮,依靠似冰雪冷彻般的光,这次她将莫欢颂的脸清晰印在双眼中。
虽有了上次医院的匆匆一面,但再看到那蜿蜒如蜈蚣扭曲的疤痕,莫欢愉心里还是闪过一瞬间的动摇。
“你的脸……”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和姐姐不是一模一样的吗?”
女人歪曲的笑容如厉鬼嚎叫般凉慎。
莫欢愉后背冒出冷汗,小腹猛地抽了一下。
她咧嘴疼得不能自已,加之脑袋的伤,说话都开始变得困难。
“这伤、怎么弄的?”
莫欢颂狰狞笑道:“这可真是意外,姐姐居然会关心,难道你还会为我心疼?”
“我不会。”
莫欢愉心凉一半,事到如今她可不会再奢望她们之间还有什么可笑的姐妹情谊。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她咬牙切齿地讥刺。
“我只是有点好奇,到底是你命大,还是那天的海水不够急,怎么阎王爷还没把你带走,留你在人间做祸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