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回京匆忙,来不及带仆从,长发随意一挽,像极了妇人的发髻。我一时哑口,又不能对着众人解释,只能慌乱的从他臂弯中抽出手臂道:“多……多谢,六哥。”
他倒是极为耐心的对周遭的人用胡语解释了一通,周围人带着善意又八卦的笑,冲我俩拱了拱手,便散开了。
“六哥居然会胡语?”
“北境待了两年,偶尔还是能唬一唬人。”他笑着回头,道:“走,六哥带你去寻点吃的。”
“六哥刚才与他们说了什么?”
他含笑道:“自然是能隐藏你我身份的话。”
我问了个没趣。出发前,怕我这声名远扬的技能引来各路不轨之人,长琉便让我们隐姓埋名,悄悄的离开。与我们一同走的还有一个车队,只是出了将军府后便兵分两路,车队直接往南走,我与储昭还有一个普通的车夫计划沿着北境线溜达几日,再前往帝都。
我与储昭年龄相仿,对外宣称是与商队走散的兄妹。别人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坚信不疑的。
摸着滚圆的肚子,我克制住想要伸懒腰的手,道:“六哥,你怎会知道这家的红油抄手?”
“刚到北境时,饮食有些不习惯,有次路过,偶然得知此处有红油抄手,便成了常客。”储昭放下手中的汤勺,道:“想着你离开京都许久,应是喜欢的。”
我裹了裹肩上的披风道:“这样的小摊,在京都,祖奶奶和阿姆是决计不允我去的。”王氏大族规矩众多,阿姆就算有心保护我的快乐,有些事情却也是万万不能妥协。
“如此说来,男子终归比女子来的自由。”储昭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指尖沾到的汤汁,似忆起从前的趣事般道:“京都永安巷里的张记烤鸭,付记的清酒,都是极好。”
我点头暗自记下,又突然笑问:“六哥是将我看做江湖客了吗?”烤鸭?清酒?时下女子流行的是病弱西子俏三分,顾在饮食上基本很少沾大荤大油之物。我虽对这种病态的审美嗤之以鼻,但是在京都里,也只能佯装。
“也是,永安巷三教九流聚集,的确不适合你。”说罢,他颇为惋惜摇头。
我忽然忆起与嫂嫂第一次相遇,嫂嫂与长琉在酒肆把酒言欢,若是真的想溜出去放纵一次,应不是什么难事。
春祭刚刚结束,小镇上的节日的余热还未散去。“北境之人喜好热闹,不像中原礼教重重。”储昭立在我身侧,笑着将一盏白兔灯笼递给我道:“彩头。”
“此处读书人甚少。”我接过灯笼,抿嘴一笑:“不然六哥那两句打油诗可拿不到彩头。”
储昭哈哈道:“非也非也!”
“若是京都,我就不做打油诗了!”他似想到什么,弯了弯眼睛笑:“也定能给你赢一盏白兔灯来。”
“那就如此说定了。”我倒是未曾多想,脱口而出道:“文鼎阁每月都会举行诗会,六哥可别忘记。”说完才忽的反应过来,此话犹如邀约,有些过于直白,便转头看向别处。
过了半晌,我才听到身后传来低沉的回答:“好。”
北境的灯火,比帝都来的热烈,让人几乎忘了寒冷。
我回头看着阑珊灯火下的男子,对他摇了摇手臂:“六哥,快来!这儿有一只波斯猫!”
帝都都不常见的波斯猫,居然能在北境遇到,也着实神奇。
逼仄的笼子里,小猫垂头丧气的趴在有些破旧的垫子上,帝都万金难求的波斯猫在此处竟是如此待遇?
“喜欢?”
“嗯。”我点头,伸出手指,碰了碰它的额头,那猫只是抬了抬眼皮,看了我一眼,又继续懒懒趴着。
不消片刻,我便拥有了一只100文铜钱的波斯猫。
“这倒是一个生财之道。”我摸着不二的脑袋,笑道:“你说对不对,不二?”
“不二?”
“对呀,从前就想着,若我有了第一个宠物,就叫它不二。”
“为何?”
“佛语有云:一实之理,如如平等,而无彼此之别,谓之不二。”
储昭意外道:“好端端的怎么看起了佛经?”
“儿时身子骨不大好,父亲为我寻了个师父,偶尔听他讲经时,便有的没的记了些。”我拿出额外花了20文才得到的小鱼干,放在不二的身边,道:“六哥快看,它似乎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此猫甚是狡猾。”储昭也陪着我蹲了下来,过了一会总结道:“好一招苦肉计。”
我见他煞有其事的点头,俊朗的面容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便道:“从前见过长公主的御猫,还以为每个猫咪都是那样的性子。”
“想来在猫的世界里,许是人也都一副模样。”储昭笑着将不二裹在披风中道:“走吧。”
明明言语间毫不在意,却比我更快一步的将不二抱了起来。我有些看不透他:“不二还未清洗,身上可能会有——”
“幼崽不宜清洗,且这外来品种身体更加娇贵。”他摸了摸不二的脑袋,不二似乎很受用的朝他怀里拱了拱:“等到了帝都,你可去御猫监处,要一些净猫粉,幼崽刚到一处,至少要有半月不得清洗。”
看他说的头头是道,想来也曾养过猫?
“可是不二的毛都有些打结了,且看它的眼角都有斑驳的泪痕。”我有些怜惜的摸了摸不二道:“它不难受吗?”
“虽不能大汤大水,但是小小的梳洗,应无碍。”储昭也颇为烦恼的吸了吸鼻子,然后忍不住转头,面色有些难堪:“着实臭了些。”
“六哥现在才发现?”
储昭的面色更加五彩纷呈了。
帝都的贵公子向来最是将自己收拾的体面妥当。本朝,熏香敷粉也不是女子特权。储昭虽还不到敷粉的阶段,但根据从前仅有的记忆,他身上是熏着香的。
“北境物资匮乏,哪还有什么闲情逸致熏香?”回到下塌之处,我与他一同给不二梳洗时,他笑回道:“连沐浴都是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