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琚不敢和沈晏说话。
自山上下来后，她和沈晏中间隔着三步远，走在回家的路上。
沈晏定是看出什么了。
人流忽然自觉向两边避开，六个男人小工装扮，合力抬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很沉。
路人嘀咕起来。
“这是什么？像是块石头。”
“什么石头，是怀玉夫人的像。”
“哟，这么快就好了。”
“可不是，好几个工匠没日没夜雕的。”
李琚屏气，那尊石像就要经过，她眯起眼睛看去石像的脸。
这也太像了！
从前也没觉得永瑞的石刻匠人有这么精湛的手艺。
她怯怯地盯着前方的沈晏，他有心事，此时无暇顾及其他，只管低头走着。
一瞬，石像和沈晏安全地擦肩而过。
一场惊心动魄，李琚悬着的心落到地上，擦着额头上的汗。
到了门口，有一个小尉焦急地往屋里张望着。
见到沈晏，立刻跑来。
“大人，您之前让我找的那位顾姑娘已经找到了。”
是顾娴春吗？李琚看向沈晏，心里打翻了五味瓶。
小尉接着说道：“那位姑娘原来是勾大人从蓟京带回来的，之后没多久，就赏给了参事大人。”
沈晏垂眸忖度，说道：“我知道了。”
小尉告退。
晚上，李琚小心地找沈晏说话，沈晏也不言语，好像回到了之前那样。
整个屋子静悄悄的。
他们在各自的房间内，各自怀揣着心事。
李琚想了很久，关于她在永瑞的事，是该一直瞒下去，还是和盘托出呢？
今天那个老人见到李琚的反常态度，他肯定是见在眼里了，或许已经生疑，这个秘密还能瞒多久……
而沈晏，他的烦忧不必李琚少。
从前他一直以为，他可以不过问李琚的过往，至少现在的李琚他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
可在永瑞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李琚的身份不一般。
面对一个身份成谜的人，沈晏开始害怕了。
她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突然地离开。
烛火幢幢到天明。
李琚一如往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那庄无头公案，连累沈晏整天整天地往外跑，李琚就坐在门口，每天傍晚等着他回来。
至于那天的事情，他们心照不宣，没有再提。
几日后便是沈晏生辰，李琚特意去集市上买了些酒菜。
等见时辰晚了，便提着菜篮子回家。
边走便想着，那条腰带待会儿该什么时候给他呢？
这几日李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拿了布料回来，心思全在做腰带上。她女红不行，一次次地被扎了手，可她咬牙捏着针，非得把它做好。
等晚上替沈晏庆了生辰，送了腰带，他该不生气了吧。
左脚刚跨过门槛，见屋里景象，立刻踩着炭似的收回，躲在一扇门后。
一个女人正站在院子里，面对着沈晏，他们在说着话。
她从不知道沈晏在永瑞还有认识的女人。
脑子一转，想起沈晏是为了谁来的永瑞，心里立刻猫挠一般，莫非那女子是顾娴春？
竖起耳朵，紧贴着门仔细听。
沈晏刚回到家，便看见一个披着斗篷的女人站在门口。
“你是？”
那女子把斗篷缓缓解下，颤巍巍地叫了一句：“沈大哥！”
“娴春！”，沈晏万没想到娴春会来找自己。
沈晏开了门，引顾娴春进了院子。
多年不见，她的模样与从前相去无甚。今日忽见着她，蓦然回想起儿时他们时常一齐玩闹，只是那段无忧无虑的生活再回不来了。
沈晏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顾娴春低下头，从前那段屈辱的日子她不愿意再回想起。
只噙着泪，说道：“来了永瑞后，我就到了这里的参事大人府上，听说有一位姓沈的大人自蓟京而来，我就隐隐觉得是你，没想到真被我猜中了！”
沈晏知道她这些年受了很多苦，她的这些苦，与自己的父亲相关，那么也与自己相关。
他向顾娴春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顾娴春泪中含笑，之前的数年，浑浑噩噩，有了沈晏这句话，忽觉得人生有了盼头。
“沈大哥，我等你。”
在门外，李琚皱着眉头，满脸疑惑的表情。
他们说话怎么那么轻，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听到！
好像要出来了，李琚赶紧躲起来。
沈晏送顾娴春到巷口，回来时，发现门口放着一个菜篮。
看见不远处在树后遮遮掩掩的人影，他心内灵清，拿起篮子进了屋。
李琚知道被发现了，也紧随其后。
她明知故问：“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呀？”
“是娴春。”
还真是一点都不遮掩，李琚撇撇嘴，接着问道：“你们方才都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
原以为沈晏终于对自己有回应了，可自那日后，又变回了一块木头。
夜深了，知了声声鸣。
李琚自房里出来，背后捏着那条腰带，忐忑地敲开了沈晏的房门。
沈晏开门，问道：“何事？”
“今天……是你的生辰”，李琚吞吞吐吐地，全然不似平时不羁的样子，说道，“我给你做了一条腰带。”
她把腰带从背后拿出来，好像一件秘辛要公之于众。
沈晏看着那条绣的歪歪扭扭的腰带，睫毛微颤。
自阿爹去世后，他再也没有过生辰。
他接过那条腰带，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
“我向丁旷答问来的”，李琚耸耸鼻子，赧然道：“我尽量照着那天见到的腰带做了，虽然没有一模一样，但其实看起来也差不多吧。”
见沈晏没有声响，只呆怔地看着手中的腰带。
李琚泄气，道：“好罢，我知道不好看，我回去重做。”
正要拿回来，沈晏却不松手，紧紧拽着，说道：“很好看。”
“真的？”李琚回复往常的活泼来，拿过腰带为沈晏系上，说道：“不知道尺寸合不合适。”
系好，正合适。
沈晏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你忘了？”李琚慢慢逼近沈晏，环住他的腰抱上，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说道：“我之前抱过你，不止一次。”
沈晏低下头看她，李琚个子正好到他的下巴，此刻她仰着脸，再近一些，就要碰到她的唇。
他喃喃地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听到这句话，李琚愣住，她想了很久，之后，看着他的眼睛，用从所未有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
“我是李琚，无论今后发生什么，我都是李琚”
又补充一句：“也是你未来的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