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得选，林墨还真不想与那个男人有半点干系。
难得有个愉快的早晨，全被那来历不明的“旧识”余一镖毁了去。
林墨走下楼，见一身布衣的童漓心依在门旁，凝神盯着地上的山禽海鲜。
王姨的旧衣物套在身段婀娜童漓心身上，倒挺合身，透着朴素内敛的韵味，并没有与其惊人的身份有多少违和。
“童小姐，您这是......于心不忍？”林墨小心翼翼道。
“那还不至于。”童漓心收回了目光，“方才那人，虽说不是源修，却能察觉到我的所在。”
“放在老林认识的人里头，还算好的。”林墨无奈摊手，准备起早午宴，王小幺这小丫头一时半会儿也不愿醒。
童漓心推开门，一声不吭走了出去。
林墨无奈叹了声气，这几日接触下来，她那忽冷忽热的性子属实古怪。
然而，未过多久，童漓心竟又折返回来。
“童小姐这是？”
“钱。”童漓心摊手。
林墨从锦囊中摸出个钱袋，甩了过去。
童漓心掂量两下，心满意足往外走。
“要还的。”林墨提醒道。
童漓心顿了顿，低声说了声“小家子气”，扬了扬手，最终收起钱袋出了门。
林墨自认为不是善人，也没要刻意讨好童漓心。自己帮她摆脱巫邪月留下的禁制，她治好自己身上伤势，帮自己瞒下“罪行”，算是两清。
童漓心这几日一直在寒舍吃穿住行，就是住店，一天也要几十文铜板，虽说如今自己身价不菲，可该收的钱，还是不能放过。
林墨将小网海鲜泡在水中，兑上佐料，放在一旁催出泥沙。搬来器具到小院中，娴熟将一只禽鸟去毛皮，再把一只狸兽也处理好，腌渍下去。
元灯节这两日不必上堂，林墨也不怠慢，在院中练功。
当林墨再练完功夫，已临近正午，王小幺却还未起床。
林墨悄然趴上窗台，却见小丫头正用绣花针扎着一小草人，草人身后，赫然贴着一张记有姓名的纸条。
林墨吞了口唾沫，一阵左思右想，还是灰溜溜回去家中清洗，不了了之，全当什么都没见着。
小丫头的性子，还真是与王姨一般无二。
林墨架出许久未用的浴桶，坐在地上，不停摆动柴火，思绪飞回几日以前，崩塌的古城遗迹中。
面临铺天盖地的水怪，林墨本以为回经历九死一生。
任谁都想不到，在一阵悠长哀哞混杂凄惨女声后，灰雾渐褪，古城倾倒，万千水怪着了魔般相互啃噬，最终化作腐水与灰雾一同消散。
天地重新化成山岭，天日重现。
不成人样的唐轩平被一队气势汹汹之人带走，巫邪月不见身影。
林墨往烂泥山走去，却见浊玛城一干人散落在地，身上都覆了一层寒霜。
周恒天放下手中不知生死的谷梁尤纪，与林墨擦肩而过。
虽说那荒岭古城遗迹很是诡异，却没死几人，比白云山脉狩猎那遭要好上不少。
林墨脱了衣服，小心翼翼爬进浴桶中。
巢中情报所言，那荒岭中的古城，是为封印邪物。种下灵花、以幻境食人的老女人应当是其一，灰雾源头也是其一，对古城很熟悉的巫邪月铁定也脱不了干系。
只是那遗迹中的几样宝贝，不知是被人拿去了，还是随着古城一同消散。
林墨趴在浴桶边上，放松身体，任凭体内仅存不足一半的大妖精血冲刷淬体。
从荒岭出来后，许无铭那老狐狸就把玲珑塔收了回去，连同自己夺来的神武大刀。
林墨着实气得不轻，却也毫无办法。
自己从唐二公子身上夺来的宝具源兵，以及银票，用铁定是用不得，因此便让方远山在浊玛城黑市中帮自己处理掉。
不过那一柄纳物折扇与一套飞剑都是上好的宝贝，林墨也没舍得卖。
约莫价值百万黄金的源晶，与一些丹药也有大用，林墨就留下了。
在药铺中寻到的那颗朱石，林墨至今也不知究竟为何物。
袁猛先前送来的源晶，林墨让方远山替自己换成现钱，总着算下来也有两百五十万两黄金，银票大多存在钱庄中，过两日还要亲自去主城区买间宽敞些的铺子。
在林墨眼里，这全天下的大小行业，唯有“食”之一行，经久不衰。别说通明境源师，只要是个人，都得吃饭不是？
日后替老林报了仇，做个掌柜的也不错。
王姨回来后，望见自己那间气派的酒楼，还不得低眉顺眼看自己脸色行事。
一想到王姨哑口无言的吃瘪情景，林墨不由得笑出了声。
林墨都打算好了，凡是上门提亲要娶王小幺的，务农的家里要有百亩良田，当官的要有红紫派系，做商的得有稳当靠山，从军的，门都没有。
水温渐低，林墨泡了个尽兴，感受着日渐壮健的体魄，在桶中立了起来，张开双臂，沐浴阳光。
“呸！”
听到一声轻啐，林墨缓缓坐回桶中：“童小姐何时回磐石宗城？”
童漓心走进小院，往浴桶下的火堆添了几根柴火：“再过几日。”
“我说童大小姐，赖在我这穷酸地方做什么，莫不是喜欢上林某了？”林墨打趣道。
“你这张臭嘴，还真是不讨喜。”童漓心看着跃动的焰花，郁郁道，“若非如此，我们也不是不能做朋友。”
林墨眯眼，想起许久不见的叶倩。
“巫邪月没死。”童漓心忽然道，“我让磐石宗城派了不少人，去寻他关押起来，身具血脉之力的女子。”
“这么说来，我家很危险？”林墨皱眉道，望了眼对门小楼。
“你以为他会放过你？”童漓心轻笑回应，“我若是回了磐石宗城，恐怕再难寻到杀巫邪月的机会。”
“搭上我作甚？”林墨白眼道，“巫邪月是成名已久的源师，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恶人。童小姐虽说是被誉为不输传奇的彩煞，可毕竟年纪尚小。上回不就被生擒了去。要不这样，您尽早打道回府，再派些人手来保护我，价钱好商量。”
“就巫邪月吐露的言语来看，他要想一步登天，时日不多。我身上的血脉与兽魂，他绝不会放过，哪怕明知是陷阱，还是会往里跳。”童漓心希冀道。
林墨决然摇头。
“你怎就如此自私？恶人榜上的邪士，杀一个就少一个。这是造福百姓的善事，足以载入《福禄典》，死后可入主功德林，供后人瞻仰。”童漓心恨得直龇牙。
“我又不是逞能的二愣子，惩奸除恶这等事，干我屁事！我可不搅这趟浑水。得，你不走，我走！”林墨欲跳出水桶，却被童漓心一巴掌按下。
童漓心咬着下唇，略微撅嘴，露出一小拍玉齿，“源师，两位，其中一人专程确保王小幺的安危。不能再多了，以免打草惊蛇。”
林墨思忖良久，终于点头道：“帮我吹一下。”
“嗯？”童漓心怔了怔。
林墨指着小桃树：“咳咳，我说那个号角，瞅见没，就挂在那头，帮我取过来。”
“自己去。”童漓心一脚将浴桶踢倒，自顾自走进屋。
林墨能看见，童大小姐俏脸都红到了耳根。
匆忙穿上衣服，打扫干净小院，林墨回屋，摊纸，写上字，吹响小号角。
小鼩鼱不知从何处飞来，正正好好落在林墨脑袋上。
林墨将纸条装在竹筒中，系在小鼩鼱背上，拍拍其屁股。
于是小鼩鼱一溜烟跑没了影。
张老头把林墨推进“巢”的大门，自己就甩手走人，倒是潇洒得很。
多亏方远山，林墨才能得知与“巢网”的沟通法子，与诸多事宜。
巢中兜售出的古城遗迹情报，是包括方远山在内的数只追风鼠一同摸索出的。那三盏油灯，也是由那几人带出来的。
而传达此次任务，召集追风鼠的人，是送风者，无面风鼠。
除了荡平大风宗城的铁面山鼠外，方远山所知的第二只送风鼠。
经由林墨出手的三分情报，其中两分是由玄海宗城与磐石宗城买下，而最后一分，童漓心无从得知，林墨却知道。
是周先生买下的。
当日逢别，林墨在周恒天身上闻到了腐朽的灯油味。
谷梁尤纪要为天下中原遗民获浊玛血脉之力，却被周恒天一举粉碎。
可为何古城与灰雾也会就此消散，方远山说不清，林墨更不知道。
那日五位师兄弟在路上遇见的死尸，是浊玛城人，那串骨坠，是浊玛城人的护身符。
中原国灭百年，古梁皇族与三亲族虽传承犹存，人心不死，又有何用？
先不说南衍国与无名会，就是天下中原旧部聚在一起，顶多只有东南境三座城池的兵力而已。
中原国遗民妄图重新立国，南衍岂会允许，纵使是奉令承教的小国。
当年册封了十大宗城，才四十多年过去，就要与南衍争雄。
南衍对古梁，唯有杀鸡儆猴。
国号这东西，害人不浅，人都没了，要那玩意儿作甚？苟活又如何？安安稳稳才是真呐！
“小林，本宫饿了！”
林墨瞅见嘟嘴的小姑娘，顿时抛下杂念。
“皇上，清汤鸾凤，盐焗狸精，佐以琼浆玉液，这样可好？”
王小幺转过头，抹了把晶莹的口水。
“准了！”
“迷信巫术，不理朝政，昏君一个，准你个头！”林墨做了个鬼脸，走向灶台。
城内有戏班出演，有摆龙游街，那些大热闹，林墨都不稀罕。
王小幺戳着泡在盆里软软的海鲜，嘴上发出嫌恶的“咦-”声，手上倒是一刻不停。
童漓心一时间无所适从，瞥见一边的福条，想贴起来，却拿捏不准位置。
如此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