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十亩薄地,养活这七八个女子尚算勉强,赶上收成不好的时候,大伙儿也免不了要饿肚子,若是多了烛烟母女,那可真要把一道观人都拉到温饱线以下了。
况且地里的活儿这几个女人就绰绰有余了,也不需要再添加什么劳力。
烛烟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依旧跟身旁的温良师姐一起拔着野草。
“烛儿,你是担心地里的粮食不够吃吗?你放心,咱们逢年过节也会出去化缘的,饿不着你们母女。”
温良显然很懂得察言观色,一下就看出烛烟的兴奋与犹豫,就出声安慰她道。
烛烟抬头看去,才发现这位温良师姐也是个美貌女子,常年劳作让她的脸庞染上了风霜,可是依然无损那出众的五官。
她定然也有一段悲戚往事,不然为何生得这样美,却选择孤独在道观终老。
清虚观不比紫竹观,没有森严戒备的守卫,也没有皇家道观的名分,宵小之徒自然更肆无忌惮些,道姑们在外头出了事儿,恐怕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烛烟这样想着,就笑着跟温良说道:“我娘挺恋旧的,在山上住了那么久,也不愿轻易离开呢。”
这年头的人们最忌讳背井离乡,没什么大事儿不会轻易搬家的,所以温良也就了然的点点头,再没有多说。
拔了一上午的草,地里就基本上没啥活儿了,女人们手脚麻利的把新鲜野菜捡好了,爆炒凉调做了好几个菜,就着馒头吃得很香。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这几天地里头没啥活儿,刚下过雨也不用浇水,烛烟想起刘婶托她办的事儿,就打算进城逛逛,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能进了钱家。
顺和道长听了就跟她说:“我也打算进城看看,城里有几个老姐妹的符还没送呢,正好离钱家老宅不远,烛儿你跟着我去吧。”
烛烟很高兴,她正愁对永州不熟呢,有顺和道长带着她,自然是极好的。
于是二人起了个大早,揣着一包干粮就进了城。
顺和道长的老姐妹都住在城西的石人巷里头,这里应该算是永州的贫民区,破烂的棚户房里住着好几户人家,衣服上全是补丁摞补丁的,小孩儿们的手掌也都很粗大,显然是常年干活的结果。
顺和送来保平安的符篆,妇人们都很高兴,纷纷拿出自家做的饼子来招待她们。
烛烟依旧穿着一身道袍,她如今胖乎乎的模样很讨喜,妇人们都喜欢捏捏她肉嘟嘟的小脸,甚至拿出从不舍得吃的白糖来招待她。
烛烟挡不住几位大妈的热情,嘴里塞的满满的,连想问的话也顾不上说了,顺和就笑着替她问道:
“王大姐,不知钱家二少奶奶还住不住在老宅里?”
那王大姐五十多岁的样子,是个削瘦静明的老太太,听顺和问钱家的事儿,就关心的说道:
“你们想去钱家化缘?钱家家大业大,手指头漏一点儿就够你们吃好久的,不过大户人家守门的也势力,你俩未必能进得了钱家的门吧?”
她这样说其实算客气的,正常情况下两个穿着一般又没有拜帖的道姑想进钱家的大门,是要被乱棒子打出来的。
烛烟听王大姐这么说,赶忙咽下口中的饼子,声音清脆的解释到:“王婆婆,我们观中有位婶子的侄女在钱家二少奶奶底下做丫鬟,她知道我要来永州,便托我给她侄女儿带句话,所以我才问问钱家二少奶奶住哪儿的。”
那王婆婆一听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我说嘛,顺和道长跟咱们最是亲近,轻易不登大户人家的门,今日怎么打听起钱家来了。”
烛烟不好意思的笑笑,一双大眼睛盯着王婆婆,目光中带着些恳求,王婆婆就笑着说道:“钱家这些年越发做得大了,老宅早就放不下那许多人口,前些年就一起搬到柳树胡同那边了,二少奶奶应该也在那里。”
烛烟了然的点点头,又可怜兮兮的问顺和道长:“道长,那钱家的门是不是难进的很,可是我们观中做饭的婶子待我极好,她就是托我带个话,我既然来了永州,总也得去试试啊。”
顺和面露为难之色,旁边一位大婶就笑着说道:“若是想进钱府见个丫鬟,这倒是不难,我儿子在肉铺子上做活儿,每日都要给钱府送新鲜的肉过去,到时候小道长扮作小丫鬟跟着就是了。”
王婆婆一听就笑着拍了拍大腿:“我倒是忘了你儿子是常进钱府的,送肉都是大清早去的,那烛儿小道长就跟婆婆住一晚,明日跟着李婶她儿子进钱府好不好?”
这王婆婆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独独没有孙女儿,看见烛烟就分外爱怜,握着她的手不肯让她离开。
烛烟见顺和点了点头,知道她跟王婆婆是多年的好友,都是信得过的,也就应了,在王家跟王婆婆住了一晚。
第二天早早起来,王婆婆给她翻出一件杏色绣着粉花的棉布裙子,笑着说道:“这是我当年给女儿做的,烛儿你快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烛烟打量了下那裙子,老旧的样式,布料却是簇新的,因穷人家总喜欢把衣服做大一号,她圆滚滚的身子穿上居然是正好。
“王婆婆谢谢你,我一直在观中长大,还没穿过花裙子呢,每次看人家穿都羡慕的紧。”
烛烟谢过王婆婆,高高兴兴的穿着转了一圈儿,棉布裙子质感不比绸裙,并没有林宛云裙子那种飘逸的感觉,烛烟却依旧开心的很。
“我女儿要是活下来,孩子也应该有你这么大了。”
王婆婆看着烛烟的样子很是欣慰,眼中却有泪花冒了出来。
烛烟无语,跟王婆婆聊了一阵,才知道她有个女儿,在烛烟这般年纪的时候得了天花死了,王氏攒了很久才给她做的新裙子竟是没来得及穿一次。
烛烟安慰了她一番,与王氏的三个孙子一并吃了早饭,便跟着隔壁李大叔去了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