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只是我,每个人都没有睡好。天刚蒙蒙亮,我们这几十个男生就窸窸窣窣地在收拾东西了。动静不大,毕竟谁也不想在最后的时刻引来教官的臭骂。我们把军装、床单和被套什么的折好,放在床上,旁边放着自己的行李包。现在我们身上还穿着另一套军装,要等待会结营仪式结束,才能脱下来。
本以为最后一顿早饭会有所改善,等出完早操排完队进食堂后才发现其实什么都没变——还是那么乏味的馒头、白粥、黄豆和咸菜。大概是因为这个基地一直在这里,不会因为谁来而变得更好,也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感到惋惜。从它建立之时,就一直在接纳着我们,也在目送着我们,这一群涉世未深的小孩子。我们身处的食堂很安静,与其他学校的学员相比的话。他们可能昨天刚来,也可能是前天。但无论他们哪天来的,过两天总是要离开的,不知道他们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吃完早饭后,我们到食堂门口排好队,最后一次朝着半山腰那个小小的主席台前出发。领导们依旧讲着讲了无数遍的话,大概他们也是和这座大山一样的。给优秀连队和优秀学员颁发奖状,再降一下旗,随着首长一句“我宣布,第1443届军训学员结营仪式到此结束”,我们这五天的军训生活就算是画上句号了。圆满不圆满我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但不论圆不圆满,它就是这样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即使它一直都在,但我无法一直都来。直到现在我才觉得,如果这个地方用来郊游的话,风景还是很不错的,并没有我之前看的那么险恶。我在下山路过基地小卖部的时候买了一包口香糖,原本买两块钱的绿箭我花了五块钱,真黑!
下了山,换上自己的衣服,把所有从宿舍楼下那个不大不小的平房仓库里领到的东西一并还了回去,对,包括那些好几天没洗过的军训服。这大概是我一开始就抗拒这些衣服的原因。还完东西,我们最后一次集合在莫教官面前。莫教官交代了一些无非是注意安全,回去要时刻感恩父母以及我们可以算是他手里合格的兵这一类话,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到此结束了。临解散的时候,我发现站在我身边的居然是个大眼睛还有点婴儿肥的女生,之前没什么感觉,现在看的话,似乎还挺好看的。好像叫范捷吧?此时的范捷穿着一件白色短袖和一条牛仔短裤,这白花花的腿,跟军训时候确实有点不一样。发现我在看她,嘴里还在嚼口香糖,范捷不客气地伸手跟我要了一个。我看了下仅剩的最后一条口香糖,包装纸上是有字的,那个时候流行这个,上面写着“天凉了,多穿点布吧”。嗯,挺合适的,我也就递给了她。范捷看到这些字,噗嗤笑了,我也笑了。
最后我们以班为单位,各自前往基地门口的车库,坐上了来时那些贴有“校车”字样的黄色大车,摇摇晃晃地开下了山,离开了这个让人哭让人笑的是非之地。当汽车驶离基地大门的时候,每个连队的教官在门口分左右站成两排,向着这些车,还有车里这些曾经在他们眼里扶不上墙的学员们,郑重地敬着礼。这是我觉得他们最帅的、一点也不凶恶的时候。有些女生哭了,男生,一般是不会哭的,最多是回敬个礼,即使教官们可能不会看到。
再见了,莫教官;再见了,山里的训练基地;再见了,我妖怪的军训生活。
这条山路还是那么颠簸。在有一些路段整车人都像是磕了药在蹦迪一样摇着头,但我觉得这样也挺畅快的,至少比起刚来的时候舒服。摇着摇着,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把背包从背后放到胸前,四处翻找终于找出来那天莫教官留给我让我回去再打开的武功秘籍。现在应该可以了吧?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这张小纸条。嗯,混蛋。这混小子骗了我。所谓武功秘籍,就是军训时练的那套打出来十六式能让人砍三十二刀,刀刀避开要害的军体拳的招式名称……还到处都是错别字,噢不,也许是他不会写,所以写一些同音字代替一下。但麻烦你过来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谈裆顶走”啊喂!就这么文盲吗?!我无语地笑了。我还是太天真了,真把自己当成天选之子了。
好不容易这一送我们回校的车队离开了大山,道路终于平坦了起来。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我们就到了学校门口。门口的路两旁站了很多等待自己孩子回家的家长,什么叫翘首以盼,大概如此。我爸妈没来,不用看我就知道,除非我在学校惹了什么事,不然他们不会到我的学校来的。
努力地下了车,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我才慢慢地挪回了208宿舍。现在是十月五号,我现在回家的话还有两天假期。把一些不必要带回家的东西放在宿舍,又把在基地洗不干净的衣服塞进包里。我便打电话给猪哥,回家时间到了。临离开宿舍,我发现我之前带过来的月饼上居然长毛了。不是说好月饼有很多添加剂,无论放多久都不会变质吗?亏我本来还想吃。
走出学校大门,人还是那么多,只不过在人群中我看到了五根麻花辫,旁边是一个胖胖的小男生。
是她弟来接她回家吧?我想着,也就扎进人堆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