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恳求一般的眼神望着阿爹,我期待着,期待着阿爹能将手里的剑给放下,就像君许说的,事已至此,无力挽回,定局已成,只能这么走下去。我劝着阿爹:“阿爹,女儿从未被君许的花言巧语迷惑或欺骗,女儿瞧的清局势,更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子禹的死,与我们没有关系,禅让皇位于君许,更是子禹心甘情愿,百般思量后的结果,阿爹应该尊重子禹的决定,君许是名正言顺,而阿爹现在的行为,才是谋反,才是大逆不道,为了孟家,阿爹,放下剑吧。”
君许也跟着说道:“岳父大人,如今,初雪是我的妻子,是我的皇后,往后,我们的孩子必定是唯一的储君,要说对不起李家,也只有我一人,但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也是他们李家欠我的。”
“可即便是他们李家对不起你们君家,可至少,可至少也是先皇将你一手带大,教你本事,否则,你也不会有今天啊!”
“是啊,可岳父大人有没有想过,我本就不需要他将我带大,我有父亲,亦有母亲,他待我再好,也是外人,他将我当做外人,盼着我好,又怕我好,我原本是可以享受最好的父爱母爱,而不是在水深火热当中,想着办法如何存活下来,忠心又能如何,我君家哪一个不是因为忠心二字而惨死,我甚至盼着我的父亲,是真的谋反。”
“君许啊,我与你父亲亦是好友,君老将军的为人我更是钦佩,君家惨遭巨变,我亦是痛心,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想,你的父亲跟我是一样的想法,你这么做,又怎么对得起他?”
我不认为阿爹是对的,我一直觉得阿爹是愚忠,当我阿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时候,我便知道,阿爹是无药可救,可他是我的阿爹。
君许又笑了,他的一声嗤笑里,何尝不是在笑这愚忠,何尝不是苦涩,他笑着说:“如此荒谬之言,我竟是从岳父口中听到,明知是一杯毒酒,明知是被冤枉,却还要仰头喝下,那是因为岳父没有亲身经历,没有看到家人一个个的死在自己的面前,没有痛苦的人永远都能轻易的说出原谅二字,而我这样的人,连活着都十分艰难,又谈什么忠心呢?虎毒不食子,岳父大人,初雪是无辜的。”
“终究是我错了,”阿爹抬起头,长长叹息一声,“若是当年,我能勇敢的站出来,为你们君家说上一句话,阻止先皇,也不会酿成今日的苦果,女儿错了,做父亲的自然也有错。”
我看着阿爹缓缓放下了剑,却又觉得阿爹一下子苍老了,只要阿爹放下剑,便没事了,我知道阿爹舍不得,心上的石头没有了。
我握住君许的手,从刚刚到现在,我一直都害怕的要死。
君许反握住我的手,他转过身来望着我,他的眼里亮晶晶的,其实,他跟我一样害怕,直到阿爹放下剑,他才放心,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刻,君许会为了我,或者为了他自己而伤害阿爹吗?不,他不会的,……我知道他不会的,因为,那是我的阿爹,他一定不舍得伤害。
君许揉了揉我的脑袋,他说:“没事了,往后,都不用再怕了。”
“君许……”
“你知不知道,当我知道你出宫的时候,我有多担心,多害怕,还好,你们都没有事,如果……还好没有这个如果。”
我望着他,笑了,是啊,还好没有这个如果。
我又望向阿爹,阿爹说的没错,孟家的祖训,我是一个也没有做到,阿爹老了,头发也白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注意到,我的阿爹竟然有白头发了,终是我对不起阿爹,那些话,句句都在刮他的心。
“阿爹……”我想跟阿爹说一声对不起。
我担心的望着阿爹,突然,阿爹抬起头冲我笑了一下,他这一笑,我心里就更加不安了,我刚要说话,只见阿爹举起了剑,他连眉头都不眨,便举剑划破了脖子,血喷涌出来,我呆了,我傻了。
“阿……阿爹……”
我猛地推开君许,跌跌撞撞的跑到阿爹身边,阿爹跪在地上,脖子上的血已经染湿半个身子,我也跟着阿爹一样,我也跪在地上,我哭的说不出话来,阿爹抬起手摸着我的面颊,可我除了哭,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以为阿爹放下了剑就没事了,我以为……
我太自以为是了,我真的太自以为是了。
“阿……阿爹……阿爹……”
阿爹说:“女儿,我的女儿,阿爹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
我忙点头,慌乱地点着头:“我知道,阿爹我知道。”
我抓住阿爹的手,阿爹的手好凉啊,我哭着:“阿爹,对不起……女儿知道,女儿……女儿都知道,阿爹,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女儿知道错了,是女儿错了,阿爹……你不要死,女儿不要你死。”
阿爹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脸上,他笑着,喃喃着:“女儿啊,我的好女儿,我的女儿……”
然后,阿爹闭上了眼睛,然后,我哭了,我又笑了。
我抱着阿爹,任由身上沾上阿爹的血,阿爹睡着了,阿爹只是睡着了,阿爹那么厉害,才不会死呢,阎王才不敢收他呢!
有手落在我的肩上,那手心好烫,我吓的一抖,将阿爹抱的更紧,我感觉有人抱住了我,我不知道是谁抱住了我,我什么也看不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他说了好多,我听不见,这个人好烦呀,一直在说,一直在说,我不想听他说话,我只想陪着我的阿爹。
我听到他说:“初雪,阿爹死了,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这就是我的错,这就是我的错!我似乎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他说有人死了,谁死了,是我死了吗?我望着这个抱着我的人,眼前渐渐清醒,我看到一张满是焦急与担心的脸,这张脸好熟悉。
他又说:“初雪,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好不好?”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的手抖个不停,我像是见到了救星:“阿爹流了好多血,你救救他,求求你救救我的阿爹,求求你。”
“初雪,初雪……”他抱着我,“阿爹死了,阿爹已经死了,是我不好,你不要这样,你不要吓我,我经不起吓的。”
我推开他,我又一次推开他,我吼着:“没有死,我的阿爹才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庸医,你就是一个庸医,我讨厌你!”
我吼完,又大声地哭起来,我哭的不能自已,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心里的痛宣泄出来,可心里的痛,是没有办法宣泄的。
都怪他,都怪君许,他为什么不能来哄哄我,如果我们没有吵架,我便会听他的,我就不会出宫,阿爹也不会死,阿爹想要的,从来不是我的性命,而是他自己的,我们都错了,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