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的恨我，是应该的。我还是时常偷溜着去见乔毓，尽管他不希望我去，也不愿意与我多说话，我一直以为我偷偷溜出家大哥是不知道的。
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我走一步，身后的人也跟着我走一步，或快或慢，可每当我回头张望时，又都是最正常不过，一定是有人跟着我，大哥的人，亦或是君许的人，他们一定是想通过我找到乔毓的行踪。
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呢？
我知道君许在百花阁，他每日的这个时辰都会在百花阁为百姓们免费就诊，他模样好看，每次都会有许多的姑娘围在那儿，他倒是不生气，兴致冲冲地为她们诊脉，偶尔也会与她们说笑几句，时间久了，这个“许大夫”的名号也在京城流传起来，真是奇怪，他叫君许，却没有一个人唤他“君大夫”。他救了很多人，可是，他也同样害了许多人。
我知道有人跟着我，我也不急，跟着前面的人排起长队来，甚是无聊地玩起了自己的手指，到他这儿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穷苦的百姓，也有显贵的官人小姐，他们大都不愿与贫穷百姓站在一起，或许是怕丢了自己的面子，那些个倾慕他的人儿也只是远远地站着，他其实最不喜人多的地方。
终于是挨到了我，他连头都没抬，便直接给我诊起脉来，虽然隔着帕子，我依旧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他的手也是好看的，修长而干净。
“姑娘，你思虑太重，伤神伤身，平日里还是要多多休息，放平心态才是。”他直接拿起笔，写起药方来，行云流水般，“只要按时服用，便可痊愈。”
“罪孽太深，悔过太多，哪怕是平心静气，吃斋念佛，也无法化解内心的愧疚与罪恶，该如何呢，许大夫?”我望着他，缓缓说道。
他猛地抬起头，他只是听我说了一句话，便知是我，药方才写一半，墨沿着笔尖滴落在纸上，他轻轻放下笔，一把握住我的手，他从来不顾及他人的眼光，即使这儿围了许多的人，他笑了:“既然是愧疚与罪恶，忘了便是。”
他怎能轻易地说出“忘了”二字，我该如何忘，如何才能忘记那些因为我而惨死的人，还有那些可怜的孩子。我又听见他对旁边的人说:“给剩下的病人每人一两银子，今日有客人到，请他们明日再来。”
说完，他拉着我走进百花阁，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
百花阁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明亮的光照在我们的身上，落在我们的脸上，我用力甩开他的手，质问道：“为什么派人跟着我？”
他的眼里亮晶晶的，仿佛我知道他派人跟着我，是一件值得他高兴骄傲的事情，他的笑真是可恶而残忍，他说：“看来，我的人着实是没用，你说，你是怎么瞧出来的？”
“他跟着我的时候太明显，只有愚蠢的人才瞧不出来吧，”我笑他，“除了你，还有谁会有这个心思特意派人跟着我。”
“所以，你是特地来找我的？”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他的呼吸轻轻地扫在我的脸上，痒痒的，“我很高兴，你来找我，其实……我都知道的，我一直在等你，等你亲口告诉我。”
我震惊地望着他，他，难道他知道，知道是我救了乔毓？然后，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我来告诉他，所以，他是在试探我，如果，如果我今天没有来找他，他会不会……我不敢往后想，我真的不敢去细想，真是可怕而深沉。
所以，我只能将事实都告诉他，我一点也不想告诉他，可是我必须告诉他：“是，就同你知道的一样，是我救的乔毓，是我救的他。”
他的眼里又散发出凌厉的光芒，他抓住我的胳膊，直视着我的眼睛，他的目光让我觉得压抑，觉得压迫，他恨恨道：“为什么要救他？他是乔家的人，他必须死！斩草必须除根，孟初雪，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可是我不想他死，一点也不想。”
“为什么？”他一定不能理解我。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因为我对不起他，因为我舍不得他，因为我有愧于他，因为我梦里都是那夜的火光，因为我的耳边都是婴儿的啼哭声，又因为我想弥补，其实，我只是喜欢他。
我喜欢他，可是我不能告诉他，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我只是简单的喜欢着他，想每天都能看见他，我舍不得他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就只剩下我了。
“因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是想用一个理由去说服眼前的这个男人，“因为他是乔家的人，朝堂中，肯定还有与乔家为伍的人，绝不会是少数，乔毓是乔家唯一的后人，那些人，定是坐不住的，他们一定会去找他，而我救了他，只要我一直待在他的身边，我便可以第一个掌握消息，这对我们是有利的。”
他凝视着我，然后，他笑了，他将我拉进他的怀里，可他没有抱我，他的手紧紧捏着我的胳膊，他的唇贴在我的耳边，他的声音像是黑夜里的魅：“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你救他当真都是为了我？”
我木讷地点了点头，满心都是烦躁，我看不到君许的模样，可我知道他笑了，轻声的笑了，他将我抱进怀里，他的手穿过我的发丝，让我的脸紧紧靠着他的胸膛，我能听见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声，铿锵有力，像是在打鼓，我听着这心跳，如果只是听着这心跳，我真的会以为这个心跳的主人是爱我的，可偏偏他是君许。
就连他的心跳都是狡猾的，可以欺骗女人的心，女人多可怜啊，可怜到会沉醉在一个男人有力的心跳声中，真是可怕，太可怕了。
我听到他说：“初雪啊，乔毓必须死，可是我愿意相信你，相信你救他，都是为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