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睡的这三日里,发生了许多事,米琢来家里提亲,表姐给拒绝了,我倒是能理解表姐,毕竟他的腹中有着别人的孩子,可米琢也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阿娘笑着与我说:“那米琢走时,还口口声声表明,每隔一月,都会来家里提一次亲,直到你表姐真的答应为止。”这还真是像极了米琢的作风。
阿娘问我是怎么看的,说实话,若只是一句空口的白话,任谁都可以说的天花乱坠,迷惑人心,我绝不会相信,可说这话的人是米琢,他等了表姐许多年,至今尚未娶亲,表姐跟了他,会是个很好的归宿。
可若是表姐不愿意,米琢也绝不会逼着表姐嫁给他,这一点,我是真的欣赏,不像某人,整日将嫁娶挂在嘴边,举止轻浮。
表姨倒真的与那首富家的王公子瞧对了眼,阿娘说:“你那表姨真是糊涂,一心想要嫁去富贵人家,却不瞧瞧人的品性,那王家公子,吃喝嫖赌,哪样不是精通,唯独没有一点人样,往后,定要吃苦的。”
挑来挑去,她还是挑上了苏州城里最差的一个,真是觉得好笑,她在苏州城的日子里,也四处不打听打听,这王家公子,典型的一个败家子,几次气的亲爹将他告进了衙门,她吃苦,那也是自找的。
我才不会心疼她,只要她不来找我,爱与谁在一起便与谁在一起,与我是毫无关系的,我不仅不会劝她,还要给她准备一份厚礼送去。
又过两日,我们启程回京,外祖母给我准备了一大包的梅花糕与海棠糕,她悄悄地对我说:“回家后,莫要在你阿爹面前说起在苏州的事,你表姐的事儿,你也是一概不知的,藏着就该好好藏着。”
果然,外祖母才是绝顶聪明的女人,我抱了抱外祖母,一再叮嘱她要照顾好身子,才万分不舍地随着阿娘上了船。
君许也厚着脸皮跟了过来,扬言是来保护我与阿娘的。大概是离别时的哀伤与不适,许久,我才发现船上并没有大哥与嫂嫂的身影,我问阿娘,阿娘笑而不答。君许又偷听我们说话,不知从哪抓来的扇子,就往我脑袋上敲,他笑着说:“你大哥是带着你嫂嫂私奔去了。”
“私奔?”他们都成亲了,还哪来的私奔啊,定是大哥拐走了嫂嫂,真没想到,此次来苏州,倒是成全了大哥,都怪我,只想着自己的事儿,反而疏忽了大哥,真是好奇,嫂嫂是何时接受大哥的。
我仔细回想着这些日子里的细节,的确,嫂嫂对大哥的态度确实是转变了许多,我还以为是因着外祖母的原因,嫂嫂给大哥面子,才有了几天的好脸色,原来,他们二人已经修成正果了。
我抱着阿娘,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甜蜜,君许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我望着君许,只觉得他周围充满了哀伤,他虽然是笑着的,可眼底的哀伤太过明显,怎么也藏不住。我心里也更加的不好受了。
天渐渐的黑了,一到深夜,天是黑的,海也是黑的,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寂静可怕,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可以吞噬掉一个人的意志。君许盘腿坐在甲板上,风吹起了他的长发。
我挨着他坐下,低头一看,只见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地心疼起他来,心的一角,仿佛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住了,揪在一起,揪紧了。我突然想要抱一抱他,他应该从未享受过亲情吧,在他还小的时候,家人就都不在了。
他问他:“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应该从未有人问过他这些的问题,他们看到的,只有他的风光,他的幸运,自小养在先皇身边,反倒成了他的荣幸,别人都羡慕着,认为他与众不同,而当中的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笑了笑,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苍白,他说:“我早就不记得阿爹阿娘的样子了,阿爹常年不在家,沙场就是他的家,祖父也是一样的,我就一个人,没人跟我说话,也没人跟我玩。后来,先皇接我入宫,在宫里,他们都笑我,又不敢当着我的面笑,一旦我表现的聪明些,先皇瞧着我的眼神就变了。”
“后来呢?”我好奇。
“后来啊!”君许想了想,笑道,“后来,我就装傻充愣呗,在宫学里,整日就是打架闹事,不学无术,每当我回答不出问题时,先皇才会待我更好一些,再后来,我就借着自己的一身医术,决定远离那些的是是非非,去过自己的日子。”
“照你这么说,你原本是不想去争权夺利的,更想要的是自由是快乐,那为何,又回到这尔虞我诈的生活里了。”我更加好奇了。
他苦笑:“有时候,你真正想要的,有的人就偏偏觉得你是装的,反而是你不想要的,他们又偏偏觉得是你想要的,到最后,所做的一切,就只是为了一个公道,为了能活着。”
“大哥便是那时与你相识的吧,我甚是好奇,像我大哥那样古板的人,怎么会愿意与你一起做那些事的,要知道,大哥自小跟在阿爹身边,阿爹是最愚忠的人。”若是被阿爹知道,大哥怕是性命都难保。
君许似乎是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但一定是与大哥有关的,他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柔和了些,他说:“初杨可不是个古板的人,真正古板的大都是些自以为是的,你可别被他的样子给骗了,良禽尚且是择木而栖,更何况是你的大哥呢!我倒是好奇,你想做皇后,直接入宫就是,何必偏偏舍近求远,与我合作?”
“大哥都能择木而栖,我为何就不能择君而嫁?”我问他。
君许凝视着我,他的眼睛就像现在的水一样,一样的深,一样的黑,船划过湖面,荡起阵阵涟漪,可惜的是,天太黑了,水也太黑了,黑的我看不清湖面荡起的涟漪波纹。他问我:“既然已经选择了我,为什么不能接着是我,是我不够好,还是因为我不值得你相信?”
“不是的,”今天的气氛很好,恰到好处地可以让我和君许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你很好,你有抱负,有深度,可惜,我们太像了,准确的说,是以前的我和你太像了,我想成为最高贵的女人,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实际上,我却伤害了二哥,害得他离家出走,陷害了阿毓,害得他家破人亡,我珍惜的,一个个都被我伤害着。”
“那是以前,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可以帮你保护你想要保护的每一个人,相信我,初雪,我可以做到的。”他这是再恳求我吗?
我当然愿意去相信他,只是……他真的做不到去保护我想要保护的每一个人,我一笑,他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苦涩又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他说:“我倒是宁愿你给我一刀,也不愿你的心里只想着那个人,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都知道的。
“可不可以,不要再想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