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看着张云飞的样子,真担心他穿帮泄露了叶清扬的身份。立刻抱拳对铁铉说:”铁大人,可否让人准备热水,再多拿些蜡烛点亮这间屋子,在下要连夜为国公大人医治。“
铁铉虽然很担心国公的伤势,但想到江湖医生都有些怪癖,不愿意有人在旁边围观,只好客气的说:“这位神医请一定医治好国公大人,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本官必将竭尽所能。”
铁铉走后,叶清扬这才看着沈浪道:“沈浪,没想到死前还能见到你,蝶衣和秦九他们还好吗?”
“他们都很好,不过很惦记你,盼着你早日回去,所以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张云飞轻轻替他脱去中衣,露出了背部触目惊心的伤口,原本白皙的背部三分之二开始溃烂,流脓。
叶清扬不敢看他们的表情,低头道:“很恶心是吗?我知道在这里是医不好的,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沈浪嘴角翘起:“小叶子,你这是不信任我吗?若是早些时日让我医治根本不会溃烂成这样,不过这样更有挑战性。放心,我一定可以医好你。你这伤口若是再耽误十几天,脓肿蔓延到脏腑,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屋内已经点满了蜡烛,亮如白昼。
沈浪用小厮端来的热水净手,这才打开医药包,从里面拿出一只白色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叶清扬,“吞下去,吊住气,以免手术做到一半,你昏过去。我先用金针封住你的穴位,防止流血过多,还可以减轻痛楚,不过剜肉时还是很疼,你一定要忍着。”
说完又取出一块厚竹片塞到叶清扬嘴里:“咬着,别伤了自己。”叶清扬依言做了。
沈浪取出中间的软羊皮包,露出上百根细如牛毛的金针。一根根沿着伤口边缘部位扎进皮肤,叶清扬只觉得有些麻麻的感觉,手脚都似乎失去了力气。
接着沈浪又从包里取出一柄匕首长短的刀,状如柳叶,薄如蝉翼,在烛光下流动着森冷的光。
他在烛火上烤了一下说道:“云飞,按住他上臂,慧明按住他双腿。小叶子,别紧张,我开始了。”
沈浪左手扒着叶清扬的背,右手持刀,刀尖刺入了肌肤,血涌了出来,叶清扬闷哼一声,紧紧咬住竹片,双手捏成拳头,极力忍耐着疼痛。张云飞按着他的肩膀和双臂,一向波澜不惊的眼中一片担忧。
刚开始刀下涌出血来,后来血少了很多,只听见刀片划过肌肤的声音,沈浪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握着刀片毫无凝滞。平素吊儿郎当,邪魅狂狷的欢场常客此刻眼神专注,表情凝重,全身在烛火的映照下笼罩着圣洁的光。
都说专注的男人最有魅力,叶清扬若是看到此刻的沈浪绝对会说:“这他妈分明就是天使,帅的惨绝人寰。”
可惜这时叶清扬额头冒汗,正在全力抵抗着疼痛,张云飞正担忧地望着叶清扬。只有慧明虽在寺院修行了三年,因为年岁小,六根不净,正睁着一双星星眼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师叔。
“不用上麻药?”张云飞开口问道。
“本来可以用川乌或是洋金花麻醉止痛,但这两样东西都有剧毒,他伤口太深了,一个不好,毒入肺腑,就醒不过来了。”
不打麻药划开伤口,尚能忍受,剔除腐肉对叶清扬来说简直就是非人的折磨。他下意识的挣扎,奈何穴道被制,本就浑身无力,再加上按着他胳膊腿的都是武功高手,根本动弹不得。只得死死咬紧牙关,不一会儿,嘴角便溢出了血,身上沁出一层汗,头发都湿了。
沈浪一刻不停,手上动作迅速。忽然叶清扬身体一震,几乎要弹起来“啊”的一声惨叫,目呲欲裂,吐掉口中竹片:“沈浪,云飞,杀了我,杀了我吧。”
张云飞喉头滚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加用力的按住他的胳膊。
沈浪手中不停:“刚才那一片溃烂到了骨头,小叶子,你是男人,坚持住,想想关公刮骨疗伤。”
张云飞打断他:“别废话,快点。”说完食中两指,出手如电,点中叶清扬后脑勺,叶清扬头一歪便失去了意识。
沈浪忙道:”哎哎,张云飞,你这样会增加我手术的难度……“
“人都要疼死了,还谈什么手术难度?”
“万一伤到他哪里,你就不怕他醒不过来?“
”我相信你裴家祖传的医术。“张云飞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他若是醒不过来,你就下去陪他。“
沈浪天使的模样立刻恢复本来面目,“你这死人脸还是这臭脾气,小叶子这大好青年跟你朝夕相处如何受得了你?”
悻悻地瞪了张云飞一眼,沈浪手上不停,大约三炷香的功夫,才把所有溃烂清理干净,叶清扬的背部已经血肉模糊一片。
沈浪等慧明拿巾帕给他擦去额头的汗水,洗净双手。对张云飞说:“他伤口面积太大,无法缝合。把那瓶药膏给他涂上,可加速愈合和生肌,注意通风,不要沾水,七日之后便可长出新肉,一月后便可痊愈。涂完药膏把他弄醒,金针要明日才可取下。慧明,让铁大人派人照方抓药。”
张云飞边涂边问:“以后会留疤吗?”
沈浪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朝他翻个白眼:“男人留点疤有什么关系?何况在背上。”
说完看张云飞没理他,又道:“放心,我这里多的是舒痕祛疤的药膏,宫里娘娘用的,保证让他背上的皮肤和脸上一样光滑。”
张云飞从小厮手里接过热水盆,拧了巾帕给叶清扬擦拭,擦去他脸上和颈上的汗水,又避开他的伤口给他擦背,动作娴熟,一看便知道做过很多次这样的活。
沈浪心中一动,翘起嘴角:“哎,我把小叶子从阎王爷手里拉回来了,你可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我若有事找你,你可不能推辞。”
张云飞不紧不慢道:“你家是行医的,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本份,我可以付你诊金,多少?开个价。”
“话不能这么说,我对外的身份只是算命先生。我家的情况你知道,暴露身份对我来说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我只医治我看的顺眼的人和日后能给我行方便的人。”
“等他能痊愈再说。”
“你以为我裴家世代行医是浪得虚名啊?除非我不出手,一出手必定药到病除。”沈浪箕张的五指捏成拳头,又收回来,一脸得意。
半个时辰后,叶清扬悠悠醒转,张云飞喂他吃了药,看着他沉沉睡去,这才起身沐浴休息。
叶清扬一觉睡到第二日晌午,自他受伤以来,从没睡过这么沉,这一觉简直前所未有的香,烧也退了,虽然脸色仍然苍白,却神清气爽。
沈浪替他取了金针,伤口已不再流血,小厮帮忙涂了药膏。到了吃饭时间仍然不见张云飞,叶清扬忍不住问沈浪:“云飞呢?”
沈浪大剌剌往桌前一坐,端起饭碗:“还没起来,这来回应天快马加鞭七八天,基本没休息过,跑死了三匹马。他这样一个冷清的人能做到这份上,也算是难得了。”
叶清扬感觉眼眶有些潮湿,连忙低下头:“哦,那让他多睡会儿。”
张云飞傍晚才醒来,还是被饿醒的,他剃了胡子,终于不再是邋遢大叔的模样。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七天,伤口表面开始结痂,叶清扬终于可以出门到院子里透透气。
张云飞和沈浪上午练武,下午和慧明三人蹴鞠,叶清扬就在一边观看,心痒难耐又不能上场。
幸而有铁铉可陪他下棋,铁铉同叶清扬下围棋,叶清扬对于围棋并不精通,屡战屡败。为了扳回面子就教铁铉下五子棋,五子棋可是他从六岁就开始学的,最为拿手的棋类了。
他大言不惭地说是自己发明的最简单的围棋。铁铉十分感兴趣,因为开始不得要领,也是屡战屡败。但他还是不肯放弃,和张云飞、沈浪、慧明四人轮番上场都败北了,叶清扬越发得意。
几天后局势逆转,铁铉一人挑战四人,场场胜出。输给了古人,叶清扬心中不服,又指使张云飞刻了一副军棋,摆在花园石桌上。
于是花园里就出现这样一幅场景:四个人在两副棋边冥思苦想,一个人在旁边喝茶观战,时不时叫着:“好棋。“
叶清扬忽然就想:要不要刻一副麻将,和张云飞一起赢点沈浪的钱呢?反正他的钱多是靠嘴巴骗来的。根本没察觉自己的想法多么不厚道,自己的命还是沈浪救回来的呢。
就这样悠哉地过了十几日,京城的圣旨到了,钦差是朱允炆贴身侍从徐安。叶清扬看他二十八九岁年纪,身材纤瘦,眉目俊朗,眼神中透着机警,完全不像电视上宫斗剧中捏着兰花指,掐着嗓子那样的太监。
一众官员跪了一地,徐安展开圣旨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山东参政铁铉性情刚决,聪明敏捷,任山东参政期间成绩卓著。在济南城围困之时,英勇无畏,身先士卒,智计退敌,功勋斐然,当为我朝官员之表率。擢铁铉为山东布政使,加兵部尚书衔,赞理军事,协助盛庸准备北伐燕军事宜。
盛庸任参将期间骁勇善战,身先士卒,悍不畏死,智勇退敌,深得朕心。封历城侯,食禄一千石,即日起为平燕将军,任总兵官。陈晖,平安为左右副总兵,马溥、徐真为左右参将,克日出兵伐燕。
大将军李景隆即日起卸下兵权,回京述职,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