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一直被关押在这里？但是我为什么感应不到你的存在？”越来越临近死亡，张凡的心境反而平淡起来，生死由命，只是苦了苓儿和那些被自己辜负了的人。
“关押？”对于这个词，那女子的声音很疑惑，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说是关押也对，刚开始我是被关押在了这里，不过后来守卫来过，要放我出去，但是我不想出去了，左右无趣，我不如就留在这里，因为我不知道去哪里，去了哪里都是伤心地......”
“就这么大个地方，我的神识却感应不到你的存在，这是为何？”
“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所以你就看不到......”
“这个地方远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如果有缘分足够，你会跟我一样看到的！”
张凡苦笑，“我都要死了，恐怕是看不到了......”
“死？”那女子的声音略顿，“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感觉想说话的人，所以我可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去，你放心，死不了。”
“呵呵，我死不了？”张凡的神识再次扫向自己那虚弱的肉身，无奈之意很明显，自己当然不愿意死，但是这生生死死，是自己能够左右的？是你一个连真身都‘无法显现’的女妖可以决定的？
正如张凡所料，女子的声音消失了，张凡也没有指望这个神秘的声音可以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显现神迹，反而觉得那个苦情痴情的女子被自己点破，略有尴尬，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毕竟自己都要死了，还管得了那么多？
若是死后有灵，也只能对这个命苦的女妖说一声抱歉了。
消失的女子声音再也没有出现，张凡有些痴痴的看着被细叶青洞穿的身体，神识再一次虚弱，这百丈之地，突然就这么黑了下来。
张凡知道，这是神识涣散的症状，暗叹一声，“苓儿，我辜负你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涌来，将自己仅存的犹如那狂风暴雨中被吹打的左右摇晃的孤灯，那豆黄的火苗，终于是坚持不住，熄灭了......
死后是一个什么样子？
没有人知道，都说有轮回路，有奈何桥，有那一碗孟婆汤，可是谁有曾在那轮回路上回头，谁又曾在那奈何桥上转身，谁又曾拒绝了那一碗苦涩的孟婆汤？
谁都会死，贩夫走卒也好，神仙修士也罢，到头来都逃脱不了一个死字！
可是那死后的情景，谁都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模样，人们所知道的死亡之后，大多来源于生人对于死亡世界的想象，再者就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大能者对于死亡世界的游览，但是真真假假，早已模糊不清。
如今更是连仙界都无法飞升，死亡更是一个谜团......
“这就是阴间？”张凡醒来，依旧没有肉身，四周的冰冷让神识都感觉到不适。
“自己死了？”张凡很疑惑，这就是死亡之后吗？
随即就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这绝对不是死亡，其他人或许会以为这个冰冷死寂之地必是那阴间无疑，但是张凡知道，这不是！
与其说这里是阴间地府，不如说这里是那黑水牢一处隐秘之地，因为这里的气息与黑水牢有些相似，猛地，张凡就明悟了，那女子果然没有说谎，她说不想让自己死，但是张凡不信，现在‘死了’一回，终于是信了！
现在的状态很奇异，依旧能够感觉到肉身，但是这种感觉很飘渺，一点都没有血肉相连、心灵相通的真实，也仅仅是能感觉到而已。
倒是神识，此刻清晰无比，一点都没有先前的那种虚弱之感。
“这就是不死？”张凡没有一点激动，这样的不死又有什么用处？
能够求得了那青灵宗隐秘的招魂高人，还是能够救得了即将魂魄不全的苓儿？
恍然失神，再无一句言语。
黑暗似乎因为张凡的沉默而愈加的浓重，许久之后，一个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此地的寂静。
“你这么垂头丧气是为什么？”
张凡回头一笑，这笑容很是牵强，正如那个声音中强装出的冷漠无情，却压抑不住这个声音主人的好奇之心。
能够在这个地方还有好奇，恐怕也就是那个情痴的奇怪女妖了。
“咦，你一点都不怀疑自己死了？”
“不怀疑，死了不是这个样子的。”
女子的声音近在耳畔，但是人在哪里，却是不得见其真容。
“你死过？”
“呵呵。”这么白痴的问题，让张凡都无奈的笑了。
“我确实没死过，但是我知道死后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哦？那你说说死后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第一次来这里，很长一段时间就以为自己死了。”
“那是因为你一心求死，自己麻痹了自己而已，我不一样，我不想死，我还想去救我的苓儿，我还想去弥补我的鲁莽给予那些人带来的灾难......”
“不对，是因为你怕死！”
张凡笑了笑，问道：“何以见得？”
那女子的声音更近了几步，黑暗一阵翻滚，犹如被人搅了安静，“你是害怕被自己连累的那些人，就是死去的人，你死了之后会被他们责怪，所以你不敢去死！”
张凡一愣，本想着看那女子如何荒诞的解释自己怕死，可是这怕字说出来，张凡却无法反驳，自己若是真的死了，若是真的死后有灵，怎么去面见大爹二爹？怎么去向那些在牢狱中被折磨致死的师门兄弟？
“啊......”张凡抓住自己的脑袋，一头撞在地上，痛苦的嘶吼起来。
他明白了，他曾说那女子是一心求死，才自我麻痹，来到此地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来到的是阴曹地府，可是自己怕死之后又释然，这份释然在现在看来也是行不通的，又何尝不是在巨大的压力面前自我寻找的一条麻痹自己的理由？
生不得生，死也不敢去死，自己又该如何去做？
本以为自己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这青灵宗，一份执着总会感动上苍，感动那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青灵宗神仙，略施法术，让苓儿魂魄齐全。
可是刚刚叩开山门不问青红皂白就被关押在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一个理由都没有......
所有的付出现在看来都是一个笑话，自己就如同小丑一样穿越了这么多的郡府，来到了这里却身陷囹圄！
若是不来这里......
张凡想想，自己还能每天看到苓儿，还能用自己先前那短暂的辉煌所带来的见识护佑残存的几人周全，但是现在自己当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不用想都知道，岳父王自在恐怕早就认定自己会逃跑，现在不就是逃跑了吗？
“我的苓儿！”
张凡一阵怒吼，掀动的黑暗汹涌澎湃，四处激荡。
就在张凡悔恨与怒意快要抑制不住之时，四周突然出现了光亮！
柔和的点点白光亮起，让黑暗的世界中终于不再压抑，黑暗如潮水退去，张凡的神识之体已经赤红一片！
甚至于细微处，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神识之体竟然经受不住他自身的怒火，即将崩溃！
这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张凡的神识之体顿时愣住，转而清醒，怒火逐渐消退，而那裂纹却是如同肉身的伤势，很难痊愈了！
“你......”神识撕裂的痛苦让从愤怒中消退的张凡痛不欲生，蜷作一团的张凡还是发现了此地，那个情痴女子！
一袭白衣，身材苗条，脸庞隐藏在白纱下，看不真切，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却很是清冷绝艳。
“你，你火气真大！”那女子说着话，身子却是退后了几步，脚步凌乱，她比张凡更是手足无措。
这个黑暗的世界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为什么她不出去，这里的清净正合她意，不过一个人待得久了，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外面那些来来往往服刑的人去采摘细叶青，她就是一个看客一样，无聊的时候就去看着他们忙忙碌碌却有单调乏味的活计，她乐此不彼。
当然也并非是以此为乐，更多的时间就是沉浸自己的世界中，做着属于自己的梦。
无聊的时候很少，只有无聊的时候才去看外面那些忙碌的人。
这许多年来，唯一一个引得她心神荡漾，想要去开口说话的人，就是张凡！
躺在地上撑着一口气不死，这样的事情固然让人敬佩，但是这里是牢狱，是鼎鼎大名的黑水牢，什么样的悍勇没见过，张凡为何能引得自己开口，她自己都不清楚，冥冥中有亲切感，说不清道不明。
在张凡神识即将破灭的那一瞬间，她竟然鬼使神差的真的将张凡的神识给引到了黑水牢这一片不为人知的地方。
她的世界！
更是在张凡陷入滔天怒火中要自我兵解的那一瞬间，点亮了这个世界！
救了张凡两次，尤其是最后一次，当黑暗全部退去，光亮出现在这里，没有了黑暗的遮挡，两人一下暴露在各自的对方，她的心犹如小鹿一般横冲直撞......
已经很多年没有与人单独相处了，与青郎是第一次，一次定终身。
只可惜了第二次与那个少年的相遇，那片赤诚的真心犹如火烫的木炭，冰冷的她真的想要靠近取暖，但是心里已经放下了青郎，她仓皇的逃离，不想在在那个荒郊野岭修炼是真，她害怕自己失去了对青郎的爱更是真的！
只是她不能将心中的这份惶惶说出口......
他的漠然更让她心如死灰，她更害怕自己出去，那个美好向往的红尘中，她真的怕自己坚守不住本心，与其他人热恋一场。
她只知道从一而终，既然这个‘一’已经死了心，那么自己就终老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中，虽然说是清冷了一些，但是好歹这里是属于自己的，谁也闯不进来，青郎都不可以！
活在自己的梦里，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谁又曾想到，今天这里又多了一个‘人’，一个男人，虽然只是一个神识之体，但是仍旧是让她不知道如何与这个自己救过来的男子相处。
“谢谢你！”张凡说完，总感觉有些滑稽，若是真的就此死了，是不是一了百了？
“不，不用谢！”那女子的声音有些慌乱，很快就背过身去，一挥手，这个清冷的地方一半的光亮消失，她再次陷入了黑暗中，张凡身处之地的光亮虽说是黯淡了一些，但好歹处于光明中。
她是害怕张凡陷入了黑暗中再次疯狂，她更是不知道自己这么‘赤裸裸’的暴露在这个陌生男子的面前，该去做些什么。习惯了黑暗，习惯了独身一人，现在猛然间多了光亮和外人，她的确不知该如何自处。
许久之后，张凡也许是适应了这种‘分崩离析’的痛苦，慢慢的支撑着坐了起来。
“咱们谈了这么久，按理说也该是朋友了，但知道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随后正式伸出一只手，压抑住痛哭，挤出笑容，“我叫张凡！”
“张凡？”那女子的声音不再慌乱，不过有些犹豫，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名讳，也许是在黑暗中待得久了，连自己的姓名都忘了？
张凡并不为意，轻笑道：“称呼总要有一个，两次相救于我，我连恩人的姓名都不知道，实在是不礼貌......”
女子的气息再次有些不易察觉的慌乱，张凡紧接着说道：“直问女子名讳，本身就是无礼，不过张凡有恩必报，可是这一次恐怕是力有不逮，唯有无礼问名讳，今后生死无论，恩人名讳永记心间！”
那女子的慌乱戛然而止，淡淡道：“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你要非要想知道，那就自己随便叫一个吧，我都认！”
张凡倒也不客气，低头一想，脱口而出道：“清水！”
“清水？”
“恩人说是随意，我观恩人气质如清水，透彻清高，故而称之为清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