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是难得的团圆时光，两百平的公寓里，餐厅内暖黄色水晶吊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笼罩着餐桌，边缘有一层光晕。
宋归与一边讲述着自己在学校的事一边观察宋朝年和林殊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异常，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相信他们之前只是工作繁忙，并不是感情出现了什么问题。
“诶，补习班的事情怎么说？”林殊问道。
这个问题问的宋归与猝不及防，她踌躇着说：“再过几天吧，我今天下午先去同学家拿他的笔记抄。”
“归与啊，理科还是要好好补上的，我跟你妈妈已经在帮你看老师了。”
宋归与看了一眼洗碗池边那个高大的身影，宋朝年穿着衬衫，袖子上卷露出小臂，正在勤勤恳恳地洗碗。
她爸爸算不上模范父亲，因为陪伴孩子的时间实在太少。但确实可以说是模范丈夫，结婚后只要他在家，就不用林殊做家务，所以林殊看起来比同龄的女人要年轻的多，这么多年，还活的像个少女。
“诶呀，知道啦知道啦。”
昨晚的大雨冲刷掉了魔都的一部分的冷漠，这个北太平洋的潮汐牵引着永不停息的国际都市，这个被繁华外貌掩盖着朴素弄堂和家长里短的普通地方，现在展露出她相对真实的一面。
其实上海的冬天并不是太萧瑟，公园里，马路边，总有些绿色的树木在那里。
宋归与穿了一身烟青色的薄款呢外套，里面是黑色的高领毛衣和一条黑色针织裙，挎着很能装的Coach子母包。
午后的地铁不算拥挤，宋归与坐下后便给他发微信。
“我上地铁了。”
片刻后，收到应上方的回复。
“出站口我来接你。”
列车运行平稳，宋归与的一颗心却平静不下来，她打开手机前置，又补了一点口红，确认昨晚睡眠充足，现在脸蛋胶原蛋白满满。
对面的阿姨在看她，宋归与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手机朝阿姨笑了笑。
“隔额小姑娘卖相老灵。”阿姨用上海话夸她长得漂亮。
宋归与是被夸惯了，笑嘻嘻的跟阿姨说再见。
她随着稀疏的人群走出地铁站，在出站口却没有看到应上方。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回头。”他清冷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
却和宋归与身后的声音重叠起来。
宋归与转身，看他从人潮中向自己走来，人头攒动，他放下手中的手机，一步一步，从容淡定的穿过众人。
画面被慢镜头处理，那一刻，宋归与竟生出想逃跑的念头。
“给。”应上方递过一杯星巴克。
还是热的，正好暖手。
“你不冷吗？”宋归与看他只穿了一件墨绿色的卫衣。
“加绒的。”应上方看了她一眼。
宋归与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简直笨出了天际……冷的话人家不会加好衣服再出来么……能这么穿出来肯定就是不冷啊……
“哈哈哈哈。”她讪笑几声。
真傻，应上方想。
到了地面上，风呼呼的刮着，吹的宋归与鼻尖透凉，脸蛋红扑扑的，为了好看，她穿的打底和外套都是薄款，根本就不抗风。
她吸了吸鼻子。
“冷啊。”应上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分明就是在笑她自己穿少了。
宋归与又羞又气，她已经跟着应上方走了二十几分钟了，手里的咖啡都已经变凉，他们穿过了一个又一个街道，又走过了几个弄堂和幽深的无人小径。
“还有多久才到啊？”
“到了。”
他家隐藏在灯火通明的静安区内不易发觉的一处，被人造的景观沿着高高的灰色围墙围住，不知道的还以为此处是什么被保护的古遗址。
能在寸土寸金的静安区搞出这么一大块地皮已经不单单是有钱就能做到的了。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上有些斑驳，是年岁的痕迹，宋归与紧张的手捏了捏挎包的带子。
“桐姨，给我开个门。”应上方挂了电话。
来开门的是一个长发挽起的女人，时光将她雕刻出温婉优雅的模样，看起来不过四十几岁，但那份气质的沉淀却像极了七十年代的大家名媛。
“桐姨好。”宋归与也学着应上方叫，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看到宋归与的一刻，桐姨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家少爷还有带女孩子回家的一天。
她侧身带他们进门，亲切的拍了一下宋归与。
“奶奶在花园，去打个招呼吧。”
应院长？
看出宋归与的紧张，应上方一脸平静，他说：“别紧张，奶奶又不会吃了你。”
“你怎么这么说自己奶奶啊…”
桐姨闻言轻笑，这丫头长得水灵，这么一看大约也是个温柔的脾性。
走廊迂回曲折，廊外是精致的山石景致，凡事有木之处皆以雕花修饰，看的让人惊叹。
花园里的仙寿来和福寿草开得正好，白色和黄色的秀丽小花点缀着。
“奶奶！”
应院长正坐在亭子里看书，她摘下眼镜，笑着说：“囡囡来啦。”
看起来竟是认识的，桐姨转身去备茶水。
“归与是越来越好看了。”应院长抚了抚宋归与的手，笑的慈祥。
小丫头比住院的时候胖了一点，没那么憔悴。皮肤白嫩，眼神清澈明亮。
“奶奶，我来…”
宋归与话还只说了一半，就感觉小腿痒痒的，低头一看，是一只黑色的猫，此刻绕着她走，尾巴勾到她的小腿，一双金色的眼睛探究着她。
“诶，墨墨！”
宋归与说着便蹲下去抱它。
“等一下！”应上方出手阻拦，但已经晚了，那团黑色的小毛球现在一脸傲娇的趴在她怀里，甚至还得寸进尺的在她胸口蹭了蹭。
“要不要脸？”应上方提着它的脖子把它拎下来。
墨墨嗷呜了一嗓子来表达不满，依旧黏在宋归与脚边，伸出粉色的肉垫去拍宋归与的鞋面。
“墨墨向来不喜欢生人，没想到这么黏你。”应院长伸出手把墨墨抱到怀里。
“还不把归与带到屋里？人手都冻红了。”
“知道了，奶奶。”应上方说。
他家是真的大，如果没有应上方带路的话，自己可能会迷路，宋归与一路上都迷迷糊糊的。
应上方的房间和他的人一样，干净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
书桌上是几本摊开的书和两盏冒着热气的茶。
“那个…”宋归与两只手绞在一起吞吞吐吐的。
应上方挑眉。
“你会修电脑吗？”
他眼睁睁的看着宋归与从她的挎包里掏出一台MacBook和两本教材，随后一脸黑线。
“你觉得我会修？”他好笑的问。
“我以为你会的…”宋归与低着头翻开课本，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书页，一张一张的翻页。
一个电话打进来。
应上方说：“去。”
本来晚上他们那群人有个局，应上方是不想去的，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宋归与不知所以的对上他幽深的眼神，一脸茫然。
“学习。”
还不等宋归与说什么，应上方就翻开了课本。
新的章节上却没有任何笔记，那昨天的笔记？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应上方慢条斯理的动笔写字，“以我的智商根本不用记笔记。”
剩下的没讲的半句是“所以这些都是特地为你写的。”
宋归与气鼓鼓的瘪着嘴，果然天才是不能跟自己这般凡人相比的。
她乖乖地打开书本，听讲，记笔记。
课上完后，做了一份应上方给她找的习题，正确率还行。
或许是房间暖气太足，两个小时后宋归与竟开始犯困，她趴在桌子上，还在坚强的演算题目，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字迹潦草的像七扭八扭的蚯蚓。
她眼皮迟缓的一眨一眨，脸枕着手臂。
应上方推门进来就看到这幅画面，他摇了摇头，动作轻缓地讲手上的点心放在一边，真不知道她这么懒是怎么考到班级前五的。
或许是真的累了，她睡得酣甜，呼吸均匀。
应上方拿了一个薄毯给她披上，坐在她身侧安静的打开她的电脑。
果然开不了机，估计是硬件损坏了。
他小声的拿起电脑走去书房。
日暮西斜，宋归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近乎黄昏，她拉了拉身上披的毯子，嘴角微微上扬，没想到应上方还挺体贴的。
“醒了？”应上方推门进来，左手拿着电脑。
“诶，你还真会修电脑啊！！”宋归与接过电脑，欣喜地开机，屏幕亮起。
应上方不说话，挑起的眉尾显示他对宋归与的反应很满意。
“晚上我朋友喊我出去玩，要一起去吗？”他说。
宋归与愣了一下，晚上的话…如果太晚可能不行，她爸妈会担心。
“你们几点结束呀？”宋归与拿起一块小点心送入口中。
“他们？估计通宵。”“我可以十一点之前送你回家。”
“好。”宋归与下定决心地说。自己喜欢的男生主动邀请接触他的朋友圈子，有什么理由拒绝呢？而且宋归与是真的信任他，所以无论是干什么，她都愿意陪他一起。
应上方没想到宋归与这么轻易就答应了，甚至都没问去哪里玩什么和谁玩。
他轻笑一声收起桌上的课本。
“去吃饭吧，奶奶在等了。”
宋归与走在她身侧飞快地拿起手机给林殊发微信：“妈妈，我不回家吃晚饭了，在同学家吃，然后和朋友聚一聚，晚上十一点前到家。”
她正低头打字呢，就听到头顶传来应上方的声音。
“我这个老师当得怎么样？”
“哈？特…特别好！你要是去开补习机构绝对赚得盆满钵满！”宋归与肯定地点点头。
“你这个学生挺笨的。”
“…”宋归与用鼻子哼了一声，怎么才发现这人这么傲娇毒舌啊。
“也就只有我这个老师能教会你了，所以宋同学，明天还来补课吗？”
他突然站定，看着宋归与。
宋归与身体一僵，随即抬目望去，应上方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只是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眸此刻多了几份炙热。
“我…你的意思是你帮我补课？”“那多不好意思啊……”宋归与憋着笑说，其实她心里开心的不得了。
“不然我收费？”应上方手一摊。
宋归与瞬间蔫了，她抬脚就走，爽朗地说：“诶呀，都是同学！收费多见外啊～”
她低头就匆匆走路。
“走错了，右拐。”应上方在身后欠揍的说。
宋归与尴尬的眼睛一闭，转身朝右边走去，却被伸出来的一只手拉住手臂。
“不认路就跟着我走。”
应上方帮宋归与拉开凳子，坐到她身边。
“我也不知道归与的口味，所以就额外让厨师准备了些点心。”
“奶奶，她不挑食。”应上方夹了一筷子色泽鲜艳的青菜。
“你怎么知道…”宋归与小声的朝应上方说，然后立刻对奶奶道谢。
“谢谢奶奶！”
“来，吃饭吃饭。”
宋归与看着一大桌子菜，目测了一下，不算那些点心，足足有十个，就他们三个人吃。
应家人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讲话，就安心吃饭，好在宋归与也不是吃饭话多的人，也不觉压抑，一顿饭倒是把她吃撑了。
因为实在是太好吃了。
“饱了吗？”奶奶问到。
“奶奶我都吃撑了，太好吃啦！”宋归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你吃了一整份三杯鸡能不撑吗？”应上方优雅的拿纸巾擦手。
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话这么多呢！宋归与咬咬牙依旧对奶奶保持着笑脸。
奶奶倒是没忍住笑了，她挥挥手说：“上方啊，吃完了带归与散步消化消化。”
“嗯，一会儿约了几个朋友。”
“归与啊，他要是欺负你，回来就告诉奶奶，奶奶替你教训他。”
宋归与灵机一动，迅速地朝应上方眨了眨眼，然后嘴一撇，一脸委屈，嘟囔着说：“奶奶！他今天还说我笨呢！”
应上方在旁边目瞪口呆，这变脸速度，看她眼睛里满含泪水，搞得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这哪是小白兔啊，分明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只见奶奶轻飘飘的看了应上方一眼。
应上方说：“你不笨，我逗你的。”
噗嗤，宋归与一把抹掉眼泪，没想到奶奶还是隐藏的大Bos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