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美春浓花世界,得意人人千万态。
此时柳逸凡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春风得意去上工。
虽说柳逸凡不喜人前表演他的独门绝地,往后假如不是遇到生死关头想必也不会轻易使出来,但是他却是已经练成了五行合一,哪怕那只是个非常幼稚的练成。
他能不得意,能不开心,能不骄傲吗?
他很得意很开心很骄傲!
接下来他要在搬运司干上半个月。
搬运司在碧水主要负责什么呢?
这个部门虽说上工环境苦了些,累了些,但这真是一个很大的部门,无论是从从业人员上,还是规模上看都是如此。
小到门口卖炭郎随车汉子帮忙将木炭运至屋内,大到碧水东与渭河相连处,最繁忙的码头大小货物的装卸,都有着搬运司的影子。
“那个叫做周总的黑中介,已经被官府逮了进去,不知道蓝机他们能顺藤摸瓜查到些什么?此番去搬运司不会遇到那个不要工资的倒霉蛋吧!”柳逸凡边走边想,忽然感觉胸口一紧,原来是撞着人了!
“哎呦呦!我这把老骨头被你撞散架了!少了五百两银子今天我起不来喽!”一个老道坐在路上呻吟。
他看起来年纪不是特别老,一把浓厚的黑胡须长了很长,一根棍子从老者手里脱出去,横亘在小路上,棍子上拴着一块破布,风一吹在路上翻腾,其上隐约可见四个字:仙人指路!
“我次奥,碰瓷!”柳逸凡下意识想。
他第一时间用眼睛瞄着四周,计划着最便捷的逃跑路线,对方是个老头应该追不上自己。
老头也注意到了他,大概也怕他逃了,忙道:“小伙子,我看你也不是故意,我也没受伤,这样吧,你扶我起来,咱俩两情,怎样?”
柳逸凡一想:“这样可以呀!”就上前去扶。
老头颤颤巍巍站起来,不料站到一半,老者忽然又倒了下去,嘴里大喊:“小伙子撞倒老人还想跑啊!没天理啊!”
“糟糕!”柳逸凡心底一惊,知道玩完了。
这回他想跑也跑不掉了,其一,他衣服被老头死死攥在手里;其二,周围瞬间围上来数十个大汉,都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那种。
大汉们怒冲冲看着他,眼里都要冒出三丈火来。
柳逸凡只好随着倒下的老者蹲下身躯,头趴在对方耳畔,低声道:“老大爷,我没钱,我就是个搬运工,不信你看我腰上肌肉!”
说完欲解衣衫。
“等一下!”老者阻止了他,道,“小伙子,看你情谊拳拳,想必这樁买卖你也是诚心做,这样吧,我给你打个折!二百五十两!”
柳逸凡形容一瞬间枯槁,哭丧着脸道:“老大爷,您要是这样我可要躺下装死了啊!”
说完欲卧地不起。
“等一下!”老者又出声阻止,道,“小伙子,看你也是个笃诚人儿,老汉我吃点亏,五两这事就算了!”
柳逸凡没说话,欲卧地不起!
“一两,一两总成吧!”
柳逸凡欲卧地不起!
“等下!”老者估计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惫赖之人,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唉!小伙子还真会讲价,怕了你了!钱我不要了,你也别装了,起来吧!”
老者站了起来。
柳逸凡顺势站了起来。
众人见两人聊得很热乎,以为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纷纷散去。
老者抚摸着那一大搓胡子悠悠道:“不过...”
柳逸凡又飘飘然,欲抚摸大地。
老者用他那双有力的手托住柳逸凡,接着道:“你让我给你算一卦,不准不要钱,准的话,你看着给点就成!怎样?”
柳逸凡终于清醒了过来。
老头睥睨着柳逸凡,仿佛在说:你真是个小妖怪!
柳逸凡不好意思低下了头,问道:“大师,贵姓?”
“咳咳,人家都叫我张大仙!”老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柳逸凡一脸茫然,好像在思考,诸如放眼渭城是哪个眼瞎的称之为张大仙之类的问题。
“小伙子,看你满面春风的模样,不仅有了桃花运,好像好还诸事顺利啊!”张大仙缓缓开口。
“大师这都能看出来?”柳逸凡心里一惊。
“那是当然,因为我是专业的!”张大仙傲娇一笑。
“那大师算一算,我现在有几个女朋友!”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看这河中双舟并行,应该是两个!”张大仙道。
“这老张头果然有二把刷子!”柳逸凡想,他忽然想到最近上工的事,于是问,“大师帮我看看,我的事业顺不顺利!”
大师掰过他的右手,看了看!
柳逸凡惊喜道:“大师也会看事业线,爱情线和生命线?”
大师鄙视的看着他道:“看你MMP,我是在看你手里有没有银子!”
柳逸凡无奈的摊了摊手。
大师放眼天际,见天空湛蓝,白云朵朵,偶有大鸟,凤鸣鹤唳。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柳逸凡大惊,问:“眼下营生不顺?”
张大仙道:“那事问题不大!”
“我最终入不得碧水?”
“那事问题不大!”
“我干了几年被赶了出来?”
“问题不大!小妖怪!”
“大师,究竟什么才是大问题?”
大师脸色略显苍白道:“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大师,什么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
“哦!大师,没什么事儿,那我上工去了!”
“等等!”
张大仙眯着小眼睛,右手大拇指摩挲着中指和食指。
柳逸凡随手丢给他一个铜板,撒丫子跑了!速度之快身后张大仙的咒骂声都追不上!
“唉,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张大仙捡起那根飘着“仙人指路”旗子的竹棍,摇头远去。
经过路上的事情一耽搁,柳逸凡赶到搬运司已经迟了不少时间。
毕竟碧水也是个有着两千万人口的大坊市,搬运司和清洁坊一样,不止这一处,还分布着很多处。
柳逸凡来到的这一处是卿尘安排的,不过这边好像并没有接到今天会有什么大人物到访的通知,一群汉子聚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门头坐着个账房先生,旁边瘫着一个中年光头大块头。
那汉子脖子戴着一根粗金链子,给柳逸凡印象最深。
空气有些烦闷,也有些浑浊,还有点焦虑。
账房先生“啪啪”的键盘音却是这浊闷的空气中,唯一的一股清流。
“喂,你瞅啥?”金链子光头大哥操着一口外地口音。
柳逸凡自然不会和他刚,目光换了位置,恭敬道:“我是来上工的。”
汉子摆摆手,示意他去那群人蹲着的位置,意思很明显叫在那里等着。
于是柳逸凡老实过去蹲着。
这些人皮肤黝黑,身体都很壮实,和昨日去清洁坊闹事的那些汉子差不多!
“这里果然很练肌肉啊!”柳逸凡看了一下自己平平的肱二头肌,满意的想。
“兄弟,第一天来啊?”旁边蹲着的汉子问道。
“嗯,第一天干!”柳逸凡笑着道。
“第一回干这活?”那人又问。
“是的。”柳逸凡如实答。
如石头投入湖中,激起数圈波纹一般。
柳逸凡一加入,人群中说话的就多了起来。
“我觉得他最多干五天!”
“我看也就三天吧!”
“也不好说,前几天来了个不要薪水的傻子不还坚持了四天吗?”
有人提到傻子,人群笑了起来。
柳逸凡想到了那个在清洁坊遇到的关系户工友,嘴角也扬了扬。
这些人说他干不下去,柳逸凡没有感到不舒服,他们用很纯粹,没有一丝一毫鄙夷情绪的语气,认真讨论他能干多久,这只是对他能力的质疑,确切的说是对他能不能吃苦这一能力的质疑,并不是对他品质或志向的质疑。
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方,便也无脸提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之类的说法,柳逸凡只想用行动证明给这些人看,顺便也证明一下自己行。
最初跟他搭话的那人戳了他一下,笑着道:“看你文质彬彬的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呢?”
不知道怎么了,柳逸凡对这些说话有些直来直去的汉子生不出一丝的厌恶之心,不过他不能把自己来此的真实缘由说出来。
他用蕴含着浓浓不甘心意味的语气道:“家里生意突然黄了,又找不到好营生,只好先来干着,挣口饭吃。”
“哦!”
听他们的口气,好似对这样的回答十分熟稔。
有人在人群中感叹道:“最近真是越来越难找工作了啊!就连我们搞搬运的活都少了好些。”
不少人附和道。
“兄弟,你在这干了几年了?”柳逸凡问跟他说话的汉子。
“我啊,有些年头了。不像你们文化人儿肚子里有墨水,俺大字不识一个,除了干这个也不会干别的了!”
他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你以后要是从这里走了,一定要写本书,写一写我们这里受的苦哇!”
柳逸凡看着他渴望生活的眼神中,同时充溢着无奈之意,也不知怎的,不曾写过书的他竟然郑重点了点头。
两人就是简单的谈了一句话,仿佛缔结了一个如生死般重要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