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人回来了,带着个精瘦男子,男子身后跟着个农妇,农妇还牵着一个瘦的跟竹竿似的少年。
精瘦男子见到老头上前拉着手道:“钱小鱼,你怎么来了啊!”
竹竿少年白白婶婶姐姐的喊了一圈。
李小狗扯着驼背老汉的破衣服,叹道:“你怎么搞成这幅模样啊!”
钱老汉重重叹气,“流年不利,偶遇强盗,打劫一空,不得已来奔你啊!”言毕,又要垂泪。
李小狗气的跺脚咒骂强盗,骂了半天拉着他发小的手就要往城中去,“走,回家!”
钱姓老头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看王大龙,又瞅瞅守城的小伙儿。
王大龙对小伙说道:“你看啊,人家真是来投奔亲戚的,这假不了,你说咱们制定的特殊时期禁止人员出入这项制度的初衷不是防止敌人派人渗透么?而这几个明显不是啊,所谓‘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总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做变通不是?”
他看了眼老钱和老李,又补充道:“况且,不放他们进去,容易寒了民心啊!”
看门的小伙子内心十分认同王大龙的话,但是他是门岗有明确的岗位职责,他不能去做违背职责的事情啊,他内心很无奈很无助,“可是…”他想通过语言表达点什什么。
王大龙大手一挥,制止了他,“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放他们进去,上头追查起来我给你担着!”
虽说看大门和监事不是一个口的,但人家是长官,官大一级压的人喘不过气,看门的只得作罢,将十余人放进城。
一行人走进和平大街十号的小屋,老钱慢悠悠关上门,门扉关闭的刹那,室内所有人精神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钱的驼背慢慢消失,身子缓缓挺拔起来,被那副破旧衣衫裹住的羸弱苍老躯体,散发出老大的威势。
他鹰隼的双眼在每个人脸上打量,没有一个人敢正视他的眼睛。
许久,他缓缓开口道:“计划都清楚吧?”
一屋人拱手道:“清楚!”
王大龙做梦都没想到他擅作主张放进来的都是些什么魔鬼!
他此时此刻还在门口聊天呢,他感叹道:“城里和乡下人生活环境不一样,精神气质就差很多啊,你们看都是发小,生活在城里的钱小猫就比生活在乡下的李小狗年轻了不少,是吧?”
“是是!”门卫点头称是。
城门外一匹白马驰骤而来,速度很快,以至于马后蹄扬起一片烟尘。
白马上一名军官,联盟装束,到城门口,勒停马匹,滚鞍下马,见门口有个裨将,也不进门,冲着门内喊到:“我家魏忠将军让我过来带个话,他想知道为什么这边发了狼烟,我们那边动员好了人马,却不见有敌来犯?”
此传话之人撂下一句话,翻身上马扬长而去,不仅话带到了,连驻守三仙山魏忠副将军的情绪也一并传达到位。
守门的小伙子眨巴眼看着王大龙,疑惑道:“奇怪啊,刚才分明有确切消息说琅岐准备进攻了,刚我去汇报情况,那边还在开战前动员大会呢!”
大龙也是一脸茫然,因为他刚才在路上遇上老部下,还对他说过城下敌军有异样,这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没了动静,在玩个锤子?
琅岐营中,老赵手里拿着一把精钢小锤把玩着,说道:“都混进去了么?”
木村郎忙道:“混进去了,混进去了!”
说完话头发甩甩,眼睛落在那把小锤子上面。
日中吉赞叹道:“赵老真是好计策啊,通过佯攻令三仙山和水城相互猜忌,同时给咱们的人创造机会,混进城去,真真是一石二鸟!”
他说完话,眼神同样落在那把被玩得透亮的锤子上面。
那是一把很趁手的锤子,表面莹白光滑,锤面平整圆润,锤尾儿尖翘挺挺,这不是一把普通敲核桃的锤子,而是老赵的兵器。
但是琅岐从来没有人见老赵用过他的锤子,因为他完全可以靠智慧吃饭,压根不需要展示武力,毕竟靠武力解决问题,那是决绝问题的所有方法里最不可取的几种之一。
老赵的话打断了日中吉关于锤子的思考,“一次两次的猜忌不足以成事,况且我要的不是猜忌,我要的是三仙山对水城的怨气或者麻木!”
日中吉瞬间就领悟了赵老的意思,说道:“赵老是说像今天这样的佯攻,我们一天搞一次?”
老赵蹙眉摇头,说道:“一天搞三次!搞得他们软绵无力,直到投降!”
“三次会不会有点太频繁,我们自己也有点吃不消啊!”木村郎插嘴道。
日中吉同样不以为然,他不认为通过“搞”这种手段就能打败敌人。
作为一个资深人士,老赵淡淡一笑道:“你们可以的,相信我!”言讫,他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两人肩膀潇洒离开。
接下来的七日,水城的日子变得不怎么太平,因为琅岐一天三次做进攻准备,但是不进攻,每次佯攻水城又不得不防,因为他们不能确定琅岐准备完毕接下来是不是真的要进攻。
一连七日下来,搞得水城军士精疲力竭,同时又适应了,好像一日三餐一样,一天不来三回,心里刺挠得慌。
反观三仙山,最初几日水城告急,他们还会做出相应准备,随后只是派人到水城看看情况,最后连人都不派了,随他们怎么折腾,自己岿然不动。
七日后,水城发生了几件怪异的事情。
城中所有的精壮男子莫名亢奋,三更半夜鸡鸭狗跳,妙龄女子半夜出门遭遇不测的风险直线上升。
城中慢慢有谣言流传,内容很多,其中最夸张的一条是“琅岐已经将整个渭城攻下,只有水城宁死不降。琅岐方面苦口婆心欲和平解决争端,开出优厚的投降条件,因为守将史守僵化顽固,坚辞不受……”
渭城百姓慌乱了,上工的人再也不能按时上下工,城中垃圾堆积如山,大量客栈商店关门歇业,此举加剧了恐慌,人们疯狂抢购囤积货物…
水城乱套了…
史守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商量的结果是紧急辟谣,同时派军队接管公共服务,先恢复城中秩序。
紧接着派人调查男人们出现异样的原因,终于在水源上发现端倪。
史守敏锐的嗅觉已经闻到阴谋的味道,他肯定城中混进来了坏人,但正值特殊敏感期,他不能大张旗鼓调查抓捕谣言制造者,否则只会引起更大的慌乱。
群体是一个很微妙的存在,它大部分时间很平静,平静时如水可以载舟徜徉;但有时候一颗石子就能激起千层浪,浪起时汹涌澎湃。
浪大事小,覆舟事大!
水城这一泓清水中,石块已经投下,涟漪已现,波浪还在酝酿之中。
第十日清晨,王大龙像往常一样外出巡逻,因为突发事件频繁,他巡逻的时间比往日更早一些。
短靴踩着小径里的青石板街,快步走出巷口恰巧遇到一小堆人聚在一起讨论。
特殊时期聚众讨论是不允许的,他走上前去准备好言相劝。
走近了才看清是七个人身材矮小的老人,见到官老爷全部缄默不语。
大龙温和说道:“几位老人家,如今兵荒马乱的,还是回屋待着比较好啊!”
几人沉默,其中最老的一个须发尽白,身材佝偻,但衣衫干净利索,颤巍巍上前,“官大爷,老朽们有一事不明想问问您!”
王大龙听到可以做他大爷的人反过来喊自己大爷,心中不是滋味,但又无可奈何,“大爷,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话,您不妨直说!”
“军爷,是不是真的如传言那般,整个渭城都已经沦陷?”老大爷捋着胡子,脸上浮起片片疑云,盼望着眼前的大龙帮他展平。
这纯属谣言,作为水城城管大队长,他有职责辟谣,“老人家我以自己的性命发誓,这件事绝对是谣言!”
白胡子老头松一口气,面色稍霁,“官老爷,还想再问问您,如今水城面临的是如先前官方说的海贼的攻击,还是真如传言中所讲,被几十万大军围困?”
这个问题就属于机密问题了,如果换做王大牛、大鬼、大神、大蛇在此一定会面不改色回道:“老人家,您放心,就是几个海贼,成不了气候,大家再坚持几日就退走了!”
可是他偏偏是王大龙,大名叫做王龚志的王大龙!
此时王龚志心里也很矛盾,作为一名军人,他不得不遵守纪律和规定,需要对外保密的事情断然不能外传。
而他的本心正如他的名字,代表的是“公知”,他打心底认为所有与战争相关的人,有权利也有资格知晓与战争相关的一切。
毕竟天赋人权,知情权无人可以剥夺,真相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可以隐瞒。
他好像精神分裂了,脑袋里出现两个小人,一个小人说:“大龙啊,你千万不能说,你代表的是官方,说出去,可就是官方肯定啊!”
另一个小人蹦了出来,它没有说话,而是拿出一根棒槌,“砰”一下把说话的小人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