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已经有些晚了,这些人已经走了进来,为首的白衣公子见到裘望之神色顿了一下,停下脚步问:“这位小兄弟看着面善。”
裘望之一脸惊讶,心道:“自己何时见过这位贵人,怎会让对方觉得面善呢?”
家主匆忙道:“小小家奴,脏了柳老弟法眼。”这位家主正是带着柳逸凡来到家里喝茶的带头大哥,他对着裘望之喊道,“快些下去,怎如此没有眼力劲!”
裘望之正要回避,却听身后声起:“慢着,家奴是人,我们也是人,为何分得三六九等,况且我觉得此人眉目之间却有些神似一位亲戚,敢问小兄弟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啊?”
这位家主被柳逸凡教训却是一言不发,到自家里来做客反而当着下人的面教训起自己来,这件事发生在谁的头上都会觉得窝囊啊,可是就算再窝囊也得忍着,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也是一个用实力说话的时代,技不如人就要受到对方压制,想要攀上这份特殊的关系更是要忍气吞声。
裘望之被对方一喊,再走就显得没礼貌了,另外他看着自己家主在此人面前吃瘪,再笨又怎会不知这人身份之特殊,忙道:“小的姓裘,名望之,东面裘家庄人士!”
“喔。”那名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仅说了一字就转入客厅,不再理他了,望之心里若有所失。
不过后来他又想通了,世间哪里来的那么多贵人,已经活到三十岁了,如果能有贵人也早该遇到了,哪里还会在此地受尽别人白眼。
对于这件事他也没往心里去,熬到了这一日完工,这账房先生过来喊他。
有的人可能与周围所有人都无法愉快的相处却唯独有那么一两个脾气合得来的好友,也不知哪里合得来,反正就是看着对方顺眼,这种事情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因为上辈子是两肋插刀的好兄弟,这辈子要再续前缘吧。
裘望之和账房先生就是这样一类人。
“猴儿,你找我做啥?”望之笑着说,以为对方要请他吃酒呢。
那猴儿脸色阴沉,用非常艰难的语气说出对于自己好友来说是晴天霹雳的话来:“兄弟,这回我帮不了你了,这是家主亲自发的话,今天就给你算清月钱,让你赶紧走。”
“什么?”裘望之起初以为是自己的兄弟在开玩笑,可是仔细看他表情根本就不是开玩笑啊。
他双目呆滞,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为什么老崔一直偷奸耍滑没有被辞退?为什么小赵出门买菜一直都收回扣而不被辞退?为什么老张整日扯着嗓门吆喝不干活不被辞退?为什么小王妹几乎天天不按时上工,上工了也不正经干活没有被辞退?为什么偏偏辞退本本分分,老老实实,踏踏实实的干活的自己?为什么?”他的脑子因为一直在考虑这些事情,如短路了一般。
“望之,望之!”账房在喊着他的名字。
裘望之机械的接过账房递过来的这个月的工钱,往怀里一塞,大脑仍是一片空白。
账房看着昔日好友就要这样离开了,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再见面,更让他担心的是,自己可能再也遇不到这么聊得来的工友了。
“望之,我知道你心里不顺畅,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我听别人说,今日来的那位贵人似乎对你有些不太满意。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账房真诚的看着裘望之徐徐道。
“贵人。贵人。贵人!”裘望之忽然清醒了过来。
他呼一下站起身来,抄起门口用来倚门的半条桌子腿快步走到大门口,在账房先生惊骇的目光中,又慢慢走了回来,只听他嘴里喃喃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他手里拿着半截桌腿,账房也不太敢劝,生怕劝不好自己再挨两下子。
这裘望之在这里坐了许久,终于叹了一口气,稍微清醒了一些,像他这样的身份怎么能手持武器靠近那人呢,恐怕还没近身就被周围的爪牙打成了猪头,就算他一定要去讨个公道,那此时此刻他去那里找那人呢,总不能跑到东家卧室里,说:“嘿,你个死东西,把今儿上午领来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的所有信息给我,现在就要!”他这样做了估计会被打的更惨。
“唉,算了吧,大不了从头再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裘望之渐渐起身,向自己上工了两年的地方的门口走去。
“这一走应该就再也回不来了吧!”他想。
走在回自己住处的路上,感觉所有与他遇见的人都面色不善,连平时那只对他很亲的小狗今日都朝他叫了一声。
他隐忍着,回到住处收拾着东西,住处也是东家的,不在这里上工,自然也没有办法在这里住下去了。
他收拾到一个水袋,这是他来的第一天,那一日也有一个工友要离去,是他送的。那时候他说:“你早晚能体会到我这时的感受!”
是的,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此刻他在这里上工两年受到的种种委屈在同一时间涌上自己的心头,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情绪,豆大的眼泪掉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裘大哥想不到这么容易就伤心了?”门外传来说话声。
裘望之赶紧擦干眼泪,朝外望去,却是见到自己最想报复的人,上午那个衣冠禽兽。
他的脸上怒色一闪而过,然后又叹了一口气,心道:“现在做什么又有什么用呢?对方一看就财大势大,自己这种小角色是得罪不起的。”
忽然一个硬邦邦的物体直接砸到了自己怀里,他下意识抓在手里,却是一锭金子,分量大到他不敢想象,这么说吧,就是他在这个地方闷头干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金子,他没有高兴而是冷冷道:“阁下这是什意思?”
那位公子还是自信而优雅的回道:“受你父母所托照顾你一下,可是你上工的所在真的不是个正儿八经的好地方,所以出此下策,裘大哥莫怪。”他笑了一下接着说,“这些钱足够你在裘家庄娶妻生子,赡养两位老人终老了,因为我的身份比较特殊怕给你们带去些麻烦,所以上午并未当场说破,此事希望你也别与别人提及。至于你以后的事情我是管不着的,但是我希望裘大哥你能在家里照顾走两位老人之后,再出来另谋生计。‘父母在不远游’,裘大哥你觉得呢?”
裘望之默然不语,心中却有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