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大殿上梁王说的话,离因原以为可能只是气话。赵宇玶虽然只是个质子,但是同他相处下来,离因觉得他的才干谋略,绝非只是一个质子之像,她相信赵宇玶能够凭一己之力扭转败局,却没想到梁王一语成谶,赵宇玶真的死了。
在倾盆大雨中匆匆一别,曾幻想过无数次你回来的样子,却没想到等来的是……
那个说要回来接你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或许这就是命吧,让你知道了心动的感觉,让你想要用余下一生的陪伴在他的身旁,到头来,你却还是只能接受他人的安排,嫁给别人,连反抗抗争的机会都没有,余生你都要心里存着他,和别人一起过。爱情随着死亡的噩耗戛然而止,留下的只有他无处不在的影子。
你觉着像是在梦里听了一场无关自己的玩笑,梦醒了,却发现结局成真了。
钟情将离因扶到床上坐,小心翼翼地问着主子:“公主,渴不渴,要不要让人重新煮些茶来?饿不饿?用晚膳的时间快到了。”
可离因丝毫没有反应,木木地看着地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还在想,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赵宇玶是不是真的回不来了?
茶水冷了再添新的,桌上的饭菜热了好几遍,离因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
钟情劝不动离因,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她又不敢马上禀报王后,害怕王上王后知道后,会更严厉惩罚主子。
在踌躇了一会儿后,钟情打算去东宫找太子和太子妃帮忙,正打算遣小宫女过去请,进门看了一下主子的状况,发现离因已经闭上眼睛躺在床上了。遂打消了这个想法,想着主子从前跟着祁师父学习时,见过多少风浪,赵公子的事怕是缓上一个晚上明天就好。
她轻手轻脚走进东厢房,添了些新的安神香,将靠床边的窗户关小,只留下五根手指的距离,掐灭了烛心,退出房外。
她怎知离因虽闭上眼睛了,却久久无法入眠。
离因睁开眼睛,模糊看着漆黑一片的周围,唯有微微月光洒在窗台上。
母后说:“善者死后是会化作星星到天上去的。”
他若死了,定是会变成万千繁星中的一点。在无云的夜里,跑出来看看我。
离因彻夜无眠。当清晨雾气未散,露水布满草地时,她起身走出厢房,打算去将桂花树下埋着的那坛桂花酿拿出来,喝上几杯,本想着这坛酒等赵宇玶回来就送给他。她想着宇玶既说要娶她,看从前的婚礼,女方得有嫁妆,父母备下的自然算不上自己的心意,唯有十年桂花酿能拿得出手。可如今,送酒之人还在,酒也未曾见过光,那个想送的人已经走了。
她斟了两杯酒,一杯放在面前,一杯一口喝下,酒顺着喉咙入肚,这坛十年桂花酿不涩不刺激,香醇淡雅。虽不是桂花的季节,空气里弥漫的却满是桂花香。
清晨的风还裹挟着昨夜的凉意,离因喝了酒,脸颊涨红,当着风抚琴。弹的曲子她之前元宵灯会时,赵宇玶在桥上受得那首曲子。听过一次后,离因再也忘不掉它的旋律。她只听到了曲子的一小部分,回宫后找了乐坊宫女,听了许多首曲子才找到了这首赵国小调,才拿到了完整的谱子。
听见琴声,晴熙宫里的宫女太监纷纷起床。钟情昨夜不放心离因,是在西厢房里守夜的小床上睡的。醒来的她去东厢房里看过没有主子的身影,才听见从院子里传来琴声。
无论钟情怎么劝,离因都不愿意吃一点东西,她没有办法,想着素日里同主子最有要好的就是太子妃,只能让人去东宫将怀瑾请来。
怀瑾刚到晴熙宫,梁后也来了。母亲总是了解女儿些的,昨天走后,梁后心里总是隐约感到不安,离因脾气倔,可能得闹一阵子。
“把守在晴熙宫外的侍卫调走吧。”梁后看着仍在抚琴的离因,开口说道。她原以为知道赵宇玶死讯的离因,会闹着出宫打探消息的真假,没想到离因不哭也不闹。从前那个总爱绕在身旁闹着要糖吃的小孩,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许是离因出嫁的日子逐渐靠近,这个想法在梁后心中逐渐清晰。
“可王上那边?”芸香小声提醒道。
“我亲自和王上说。”
南书房
“你去看过离因了?”梁王放下手中的卷轴,抬头问梁后道。
“整个人都同往日不一样了,这赵宇玶到底是给她灌了什么迷药?”梁后抬手让芸香将刚做的安神茶放在桌上。
“孽缘啊。”梁王抬手揉了揉额头紧皱的眉头,叹了一口气。他从未想过自己最钟爱的女儿这般。
“臣妾将晴熙宫看守的侍卫撤去了,总不能一直关着离因。她出嫁的日子愈发近了,我们总不能送一个这样的离因出去吧。”
“就按你说的做,莫要再让其他事情刺激到离因了。”
过了一会儿,天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这样子的时节,本是不常下雨的,可不知为何天气反常的很。院子里无处遮雨,钟情慌忙找伞给离因遮雨,怀孕的怀瑾移驾殿中,边走边劝着离因回屋躲雨。众人皆手忙脚乱,就只有离因泰然坐在原地。
细雨落在头上,渗入发丝,落在裙上,开出一片水花,落在指尖,冰冰凉的。
绵长的雨丝就像快要出嫁的新妇心中的愁思,想着离家后的孤独,想着曾经和她这么好的少年,想着那个不知道长什么样的夫君,愁丝一条一条交错重叠,剪不断,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