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根根须突然爆发出来的能量,远超所有人的想象,它们带着余南客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灵石山上有一座奇石洞,洞中宽阔,被风雨侵蚀的石壁奇形怪状,往日里余南客常来此地玩耍,此刻八根根须带着余南客飞进了洞中。
至于为什么不飞远点,也是因为小镇外围有太锋一派组成的大九星阵法,闯出去不难,可余南客穿腹而过的刀伤耽误不了时间。
虅问秋虚幻的身形从根须上飘了下来,若隐若现,现下他几百年修炼的本体只剩下这八根根须,根本无法长时间存放他的灵魂,不消一会便会彻底死去,还好身为大妖的他能给余南客留下救命的八根根须。
他满含深情的看着自小养大的余南客,突然间回想起自己这一生,然后自十四年前至今再没有笑过的他,第一次爽朗的笑了起来。
“得遇两人系心间,不枉为人十四载。”
短短几字,道尽了他毕生感悟。
虅问秋手臂舞动,缠绕在余南客身上的八根通灵根须蓦然上升,漂浮在余南客腹部的上空,收尾相连,组成了人体奇经八脉的经络图案,慢慢的向着余南客身体当中融合。
通灵根须,得一根便与大地阴灵之气亲近一分,地地道道的可改变人资质的宝贝,如今八根尽皆融于一身,想来不出几年,世间必将多出一位功力参玄的高人。
余南客感觉到一股能量冲进他的经脉,一时间疼醒了过来,刚刚醒过来就听到虅问秋的声音响在他的心间。
“我儿南客敬听,我已存活二百余年,无所谓生死,如今你亦无需为我伤感,通灵根须是我留给你最后的东西,融合完毕后它会带给你强大的能量,只需善加利用冲出小镇,性命无忧。”
“我听闻,人类功法里有一推算术,可推测人的生死方位,我一妖身习不得此法,更无朋友,望你日后学习此法,寻找一下你的母亲,当年你母亲生死未卜,我久寻未果,一直在心中无法释怀。”
“最后,……”
没有最后,虅问秋的声音至此而至,余南客想要挣扎起身,可浑身就是动弹不得,下一刻眼中突然闪动起一幕幕的画面。
一颗小小的爬山藤破土而出,张开自己仅有的两片叶子,欢快的吸收太阳精华,一日,一月,一年,爬山藤慢慢的长大,最后产生灵识,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余南客心中震动,这是藤叔的记忆碎片!
从宋朝到明朝二百余年转瞬即逝,这二百年快的仿佛只是一次日升日落。
二百余年,虅问秋生长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座小湖,而他茂密的枝叶遮蔽了半座湖水,被当地人称为太湖一景,太湖旁有着一座繁华的妓院,叫做莳花馆。
莳花馆的夜晚灯火通明,他就爬在莳花馆的墙壁上瞧着热闹,大多场景与他而言都很没意思,一直到有一个小女孩搬了进来。
小女孩被妓院的老妈子取名莳冬絮,小小年纪模样就长得端正,被妓院重点培养学习音律形体。
莳冬絮学的很累,很不开心,但也学的认真,只是在无人的时候会推开窗对着星空,对着湖面,对着墙壁上满满的爬山藤絮叨着自己的小小心事。
她说她想要吃很多很多好吃的,可是老妈子就是不让她吃。
她说她想要玩,想要出去,想要去寺庙里看热闹。
可下一刻她又开始给自己打气,装作坚强的说要做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子。
她说她这样才能遇到一个最好的郎君,能够互生爱意,又能花开结果。
常常说着说着,莳冬絮就扒拉出一根爬山藤,对比着昨日的长度,笑脸灿烂的来上一句:“呀,你又长大了一些呢。”
而在虅问秋的心中,往往也笑着说上一句:“小姑娘,你也长高了一点呢。”
春去秋来,莳冬絮越发的漂亮了,终是有一天,她被莳花馆当做招牌推了出去,那一日,她一曲名动整个金陵城。
所有人都在称赞她弹的好听,可她从那日之后便很少笑过,一个人的时候也不再絮叨自己的心事。
虅问秋第一次想要与她说说话,可是想要说话就必须变化成人,而变形本身就是妖类的一大难关,不仅需要闭关三年,而且这三年之中很容易变形失败,失败便身死道消,成功与虅问秋而言也没什么好处。
可虅问秋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变形。
他想变成人后,和莳冬絮说一句:“小姑娘,你弹的很好听。”
三年闭关时光,九死一生,虅问秋终于闯关而出,成功化身为人,他穿了一身莳冬絮最喜欢的白衣冲进了莳花馆,可莳花馆早已没有莳冬絮。
虅问秋找到老妈子逼问莳冬絮的下落,老妈子一时间嚎啕大哭,大骂莳冬絮没良心,断断续续说出了,莳冬絮趁她不注意,偷偷的怀了孩子,被她发现后,亦是死不悔改,非要生下那个孩子,最后,她留下了所有的钱财首饰,甚至连鞋子和簪子都留给了莳花馆,赤脚散发从莳花馆的后门离去。
从自己赖以生存的小小天地,就凭着一腔孤勇闯入了从未去过的大天地。
虅问秋遁着莳冬絮的踪迹寻找。
他打听到莳冬絮怀着孕,为了生存卖过炊饼,帮人缝过衣衫,走街串巷帮人做过跑腿,从金陵自北而上。
一直到虅问秋打听到,莳冬絮为摆脱纠缠她的权贵被逼自毁容貌,虅问秋终于勃然大怒,于一风雨天气,屠戮一权贵满门几十人。
江湖上因他而起了一番血雨腥风。
等到虅问秋在灵石镇找到莳冬絮的住址后,竟又得知莳冬絮被太锋前任掌门姜无御抓去的消息,只留下一个孩子。
虅问秋追到的姜无御,斩杀后得知莳冬絮又被朝廷太子重兵夺走,虅问秋再次追去,那一日,在京城城外,风雨天里,他遇到了常千思,那天他心情不错,他觉的明日肯定能再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小姑娘。
可在第二日,他孤身闯入太子府,却中了埋伏。
他重伤而遁,自此他再无得到莳冬絮的信息。
……
通灵根须终于全部融进了余南客的身体里,余南客站起身来早已泪流满面,在虅问秋的记忆里,二百余年转瞬即逝,可剩下的短短三十多年却如二百多年一般漫长。
在藤问秋的生命里,仿佛二百年的时光都无需与他人言语,而后面那三十年里因一人而所遇所见的事情好像便是二百年也无法说尽。
余南客看着熟悉的山洞,摸了摸恢复如初的腹部,哽咽无语。
这世间终是再无虅问秋。
这个一化人形便为他母子二人奔走的妖怪,如今更是为了他舍掉了性命,他又该用什么来回报?
余南客突然又感觉到一股孤寂,相依为命的人走的洒脱,可留在世上的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