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里斯是家族的老管家,先后服侍了三代族长,他的年龄已经很大了,胡子又白又长,眉毛也长到伸出了圆顶帽缘,眼光却如鹰隼般锐利。今天,他如往常整理了卡修少爷的房间,二十年的时光,并没有磨平这里的一切痕迹,恍惚之间,他甚至能看到那个优雅体贴,而且极富正义感的青年坐在樱桃木桌子旁,鹅毛笔被他握在手中,桌子上,摊满了手绘的奇怪图案,有点类似于‘疯狂崇拜’时代北方神教徒的狂乱风格,这些图画能让人想起许多奇怪的想法,诺里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毛骨悚然’的直觉。
回过神来,他失落地摇摇头,卡修少爷自二十年前的一个午后独自离开枫叶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后来有人在北方的好几个城市见过他,穿着体面,谈吐优雅,但是与一些体面贵族和巫女走的很近,还有一些令人不快的传说声称卡修少爷参与了圣奥古斯丁帝国的教堂内举行过的某些无可名状的仪式,直到现在,教堂的血红色柱子上还能看到一些像黑暗纪元早期的古奥丁体的繁琐铭文,上一任家族,关爱儿子的休斯特老爷为此还特意乘马车前往北方的奥古斯丁帝国寻觅,却被阻拦在教堂之外,后来他买通一位红衣主教,得到了少爷遗留在住所的笔记本。
谁也不知道笔记本里面记了什么,因为休斯特老爷在读完之后,几乎吓瘫过去,他哆嗦着将笔记本扔进了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壁炉内,诺里斯记得很清楚,当时帝国正遭受数十年不见一次的特大暴雪的肆虐,外面的气温已经创下历史新低,室内,老爷额头上还不停地冒着汗水,他瘫软在沙发上,最后竟然掩面哭泣,这是非常少见的情形,因为在诺里斯的印象中,几乎没见过继承了家族之后的老爷流泪。
他的目光集中到了书房,门紧紧关闭,上了锁,自休斯特老爷八年前因病去世后,钥匙便一直保管在他这里,他从右侧的裤兜里摸出一把漆黑的旧式铁钥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打开了门。
这是一个方形房间,三面都是贴墙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均以精致的黄铜链条固定,白色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重的异味,他捂着鼻子,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却发现窗户被横木封的严严实实。
长时间未有人居住,桌子上堆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在房间转了一圈,目光集中到了左边最高处的一个小格子处,那里空出一大片位置,只放了一本薄薄的画册,并未以锁链固定。
他找了一只木质短梯,爬上去将画册取了下来,漆黑的封皮右下角,是卡修少爷的署名,这可能是他的个人画集。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翻阅它。”淡然的女声骤然出现,如同暗影处的幽灵,诺里斯浑身一抖,肌肉绷紧,飞快扫视周围的环境,却愕然发现书房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位漂亮优雅的红发小姐,眸光深邃地勾唇望着他,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他手中的画册。
“梅林朵小姐。”诺里斯还保持着身为大家族管家的矜持,“您了解它?”
“它记录了一段匪夷所思的历史,相信我,它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并不友善。”梅林朵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眸光在沾满灰尘的书房流转,最后竟叹了口气,她伸出异常纤细的手指,在桌子上抹了一下,留下一个极其简单的印记。
诺里斯注意到,那是个类似‘钥匙’的符号,极其简单的钥匙形符号,象征着什么吗?
在他的印象里,梅林朵小姐一直都是慵懒的,深不可测的,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出这样奇怪的动作,是在暗示什么吗?
“那本画册,在合适的时间,我希望你能将它交给他的儿子。”梅林朵离开前,眸光淡淡地扫了老管家一眼。
......
于此同时,步家,家主书房
步千旭坐在棕色软沙发上,紧握双拳,脸上布满了青紫痕迹,却无法掩饰他的愤怒。
他的兄长,刚从神都毕业的家族长子步千秋笔直站立,他的脸部轮廓柔和,眸光沉静而深邃,配上得体的服饰让他显得斯文优雅,愈发神似家族那位消失数十年的卡修少爷。
房间笼罩在一片沉闷而紧张的寂静中。
现在这种情况更像处刑。千韧勾起唇角,一双漆黑的眼睛慢条斯理地从对面那位鼻青脸肿的少爷身上扫过,在对方精神极度紧绷的时候,温和一笑。
虽然他肋骨也断了两根,指骨小范围骨折,但是比起肉眼可见的‘丢人’,他显得更‘体面’一点。
步千秋目光一直盯着他手中撕裂的信封,这是看出点什么了吗,怎么脸色有点发白,恩,毕业于西荒界第一名校的他应该看不上诺顿学院这种纯粹研究体术与学术的‘技术’学院吧?
在三个人都在暗中打量对方的时候,当代的家主,鼻青脸肿少爷的父亲,他名义上的伯父,脸色很平静地越过几人坐在桌子后面的扶手椅上,双掌交叉,略显发福的脸庞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浅棕色的眼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独自坐在一边沙发上的黑卷发的英俊少年。
“事情的经过我已经了解清楚,千旭会为自己的错误行为付出三个月幽闭的时间,对于错过报名时间这件事情,我已写信给诺顿学院的招生处,据我了解,明年三月份,有一个‘特别入学仪式’,比正常流程的申请晚六个月,但是最终录取时间都是明年九月份,如果你准备充分的话,我相信没有问题。”
听到‘特别入学仪式’,不知是不是千韧的错觉,老觉得对面的步千秋很不矜持地抖了一下,脸色也褪去了红润,变得更加苍白。
看来这个‘特别入学仪式’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很‘另类特别’嘛,估计难度也比正常的申请要难上不少,这一家的老狐狸......心里吐槽,他开口道:“我为愤怒下的情绪失控道歉,相信家族应该能体会到我的绝望和无助,进而宽恕我粗俗的举动。”
果然是‘放养’的孩子,刻意模范的语句在三位受过正统礼仪与言行训练的人耳里显得滑稽可笑,但是,却符合‘步千韧’的人设。
“作为补偿,我将你的名字放入‘野猎’名单,相信我,这是一个开阔眼界的好机会,同时,你将获得300索尔的补偿。”家主露出微微的笑容,全程没有提道歉的事情,只是以三个月的‘禁闭’悄然带过。
1索尔可以购买足够一个星期消耗的优质白糖面包和果子酱,枫叶城最贵的餐厅,每次每人也不过2索尔,折合十分之一蒂兹。
索尔与蒂兹为西荒界统一流通的货币,当然,部分王国也有自成一套的货币系统,可与官方货币进行兑换。
在家主的眼中,他读出了适可而止的意味,不由得眼眸略显深沉,扯了扯嘴角:“您的公正连伟大的晨曦之主都看在眼里。”
家主的笑容僵在脸上,突然觉得房间内阴风阵阵,一种名为‘心虚’与‘忐忑’的情绪在逐渐蔓延,一点一点啃食他的良心。
走出步家,四下观望了一下,他突然‘嘶’了一口气,心想骨头断裂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思考了一下,他快步朝着欧拉大叔的药剂铺走去,兜里沉甸甸的索尔让他第一此有了不用赊账的底气。
又一次成为欧拉大叔药剂的试验品,捏着鼻子灌下了一整玻璃器皿的淡绿色生骨药水,嗯,这次有点像半个月没清洗的头发的味道,那种独特的油腻甚至让他有种淡淡的恶心感。
嗯,挺好,没吐。他半是感慨半是悲哀地想。
服下之后,断骨处出产生了一丝丝的酥麻感觉,他忍不住想动一下,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不要扭,坚持半个小时。”大叔晃了晃手中的索尔,“你恐怕最近无法胜任打猎的工作了,需要至少一个星期的时间完全吸收残余的药性。”
正常人至少两个星期,亏这小子体质好,恢复力比一般的剑士还要优秀。
一个星期...休息一下也好,我也需要想想后续的安排了,不能完全指望家族的人,还有‘野猎’,听起来挺有意思,家主宣布这条决定的时候,我分明从那小子眼里读出了不甘与嫉妒的味道。
“大叔,什么是‘野猎’?”无聊地望着木屋‘简单粗暴’的顶部构造,他觉得闲下来真的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野猎?记得去西街戴维斯老板那里买个凸水晶,能带来好运的那种。”欧拉大叔站在旁边,手里抓着一只长着无数只纤细毛腿,浑身泛着血红色光泽的奇怪昆虫。
“很危险?”
“野猎本身危险等级不高,可这次不一样,听说目的地是‘冰火之原’,这样说吧,如果让我对西荒界的诡异险地排个名,它绝对是前五的水准。”欧拉大叔直接掰断昆虫的头部,将它扔到一个漆黑的陶罐内。
“冰火之原?”千韧冷静下来,慢慢琢磨大叔还算细致的科普。
冰火之原坐落在枫叶领的西南方,是一个面积极为广袤的大平原,周围围绕着数十个领地,枫叶领,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冰火之原内部有着极为狂暴的冰火之力,尤其是其核心部分,从来没有人涉足过,家族那种‘野猎’,其实只是在最外围转转,长长见识。
听大叔说,冰火之原的冰火之力极为险恶,稍有不慎就会有生命危险,凶悍之名人人皆知,但是每年仍有无数的人被它所吸引,原因只有一个...它是西荒界最大的九个资源获取与交换点,平时很少见的材料,都可以在那里换取。
“资源交换点,有意思,一般的组织估计没这么大的魄力,它的背景不简单。”他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突然意识到自己‘骨折’的指头已经被大叔用绷带固定,他目前还完不成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它背后是索伦王国。”大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容暧昧道:“索伦王国的索菲亚公主,可是出了名的皇室淑女。”
“淑女?”千韧张了张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索伦王国的第一美女索菲亚公主,在王国内和周围的领地,都有一个响当当的‘雅名’---黑荆棘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