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甜将昨日在这苹果树下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给师施说了一遍。
师施越听，脸色越沉。
萧甜总算是说完了，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师施。
师施问：“如今你该明白，睿王为什么要选你为睿王妃了吧？”
“我当然明白了！”萧甜哭丧着脸，“一定是睿王的跟班跟睿王说了我这个人，所以睿王就……”
“萧甜！”师施没好气地打断萧甜的话，“你是认真的吗？事到如今，你还认为，你昨日在这苹果树下遇见的，真是睿王的跟班？”
“不然呢？”萧甜睁着无辜大眼，好像要哭了。
“不然呢……”师施情难自已地翻了个白眼，摇着头说：“你说，还能有什么‘不然’？”
“你是说……”萧甜的瞳孔不断地扩大，身子不住地往后缩，一脸无法接受地结巴道：“你是说……他……他不是睿王的跟班……而是……而是睿王……本……本人？！”
“那不是很明显了吗？”师施脸上波澜不惊，心中其实也跟着犯紧张。
“苍天啊！”萧甜双手掩面，一个劲地胡乱搓揉着自己的脸庞，“就算他真是睿王本人吧！可是……可是……他也不该选我当睿王妃啊！难道……难道就因为他救了我，所以就要我以身相许？”
“很有可能。”在师施看来，“以身相许”可不是一句能够随便说说的话……
“不是这样的！”师施放下掩面的双手，慌乱地摇着头，思绪早已乱成一团麻，“传说中，睿王城府极深、报复心强、斤斤计较、小鼻子小眼睛小肚鸡肠反正没有一丢丢的优点……睿王一定是在生我的气，所以才会执意娶我，目的就是……就是……就是要折磨我！”
“睿王为何要生你的气？”
“因为我的绣花鞋砸了他的头啊！因为我的苹果差点又砸到他的头啊！因为我从苹果树掉下来的时候太沉或许弄疼了他的手啊！”萧甜越说越觉得像是那么一回事，越说越吓得身子直哆嗦。
“睿王总不至于用自己的婚姻大事折磨你吧？”
“如果睿王真如‘传说中’一般……”萧甜打了个寒颤，“如睿王那般反复无常的男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这……”
“啊！”萧甜低声尖叫着抱紧了自己，“睿王还说‘以后让给你少吃点’……睿王一定是想要活活饿死我！”
“堂堂德兆国的睿王，活活饿死自己的睿王妃？怎么可能？”
“怎么没有可能？反正饿死了我，睿王又可以娶新的睿王妃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腹黑了？”
“不是我腹黑，是睿王腹黑……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可怜！”
“你不要再自己吓自己了，一切都是你的胡乱猜想罢了。”师施心中也感不安，却仍得安抚萧甜，“或许……经过昨日，睿王看上了你的调皮可爱，所以才决定娶你为睿王妃的。”
“我哪有什么调皮可爱！”萧甜耸拉着身子，整个人像是散了架似地往后瘫在草地上，“再说了，但凡是正常点的男子，谁会看上像猴一样爬上树摘苹果的女子？”
“兴许睿王不正常……”师施打住了话头。
“师施，你确定你是在安慰我吗？怎么我听着反而更加心寒？反正……呜呜呜……反正睿王肯定是想要折磨我，所以才执意娶我为睿王妃的……呜呜呜……我往后的日子肯定是难过了……呜呜呜……我以后再也没有饱饭吃了……呜呜呜……我很快就会被活活饿死了……”
“你不要都往坏处想……”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师施嘴边的安抚话。
萧甜如惊弓之鸟般坐起身来，与师施一同循着杂乱的脚步声看去——只见嬷嬷们带着一群短工，短工的肩上则扛着锄头斧头等工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苹果树走来。
师施当即拉着萧甜站起身。
嬷嬷们上前几步走到师施与萧甜的身前，笑容可掬地向师施与萧甜屈膝请安。
请安过后。
何嬷嬷继续留在萧甜与师施的身前。
其余嬷嬷则带着短工往苹果树走去。
萧甜不安地看着那群短工肩上扛着的锄头斧头等工具。
何嬷嬷却笑着对师施与萧甜说：“婚期将至，二位王妃莫要在此多坐了，赶紧回房歇息吧。明日午后，宫里便会派人到储芳苑……”
不等何嬷嬷重复曹嬷嬷说过的话，师施径直用下巴指了指那群短工，低声问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何嬷嬷回头看了那群短工一眼，然后又“不着痕迹”地看了萧甜一眼，才压着声音对师施说：“他们是来砍树的……”
“砍树？！”萧甜反应极大地惊叫出声，“砍什么树？！”
何嬷嬷轻叹一声，“自然是砍这棵苹果树。严格说来，不只是砍树，还是……”连根拔起，连树桩都不留……也不等何嬷嬷把话说完，何嬷嬷的话就被打断了。
“为什么要砍这棵苹果树？！”萧甜激动得要冲到苹果前抱住那苹果树，不让短工动那苹果树分毫——师施拉住了萧甜，不让萧甜冲动与激动。
深知萧甜对那棵苹果树的情有独钟……何嬷嬷惋惜地说：“是睿王的意思。”
“睿王？！”萧甜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身子不自觉地发抖，小声试探着问：“睿王……为什么要砍这棵苹果树？”
何嬷嬷摇了摇头，“兴许是选妃当日路过这里，认为这棵苹果树碍眼吧……睿王啊……你们是知道的……”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何嬷嬷当即刹住话头！
何嬷嬷害怕得声音发颤地对萧甜说：“睿王妃恕罪！老奴只是一时失言，并没有冒犯睿王的意思！请……请睿王妃恕罪！请睿王妃恕罪！”
萧甜哪里管得了恕罪不恕罪的，她自己都快要被吓死了！
倒是师施出言安抚何嬷嬷，说：“何嬷嬷放心，萧甜不会在睿王面前乱说话的。”
何嬷嬷仍是惶恐不安地看着萧甜，“可是……”
萧甜仍然深陷于被吓楞的状态，浑身哆嗦，撑着眼眸，无法言语。
师施挽住萧甜的手臂，笑着对何嬷嬷说：“何嬷嬷照顾萧甜多时，难道还不知道萧甜的为人吗？”
何嬷嬷仍是不放心，但是……师施说的没错，萧甜确实是心底善良又不爱嚼舌根……若非如此，何嬷嬷也不会在萧甜面前失言了。
师施对何嬷嬷说：“我保证，萧甜绝对不会在睿王面前提起半句，何嬷嬷实在无须担心。好了。我与萧甜确实是乏了。我们这就回房歇息去，也不妨碍你们……砍树了。”
何嬷嬷不安地向师施与萧甜福了福身。
师施与萧甜有礼地向何嬷嬷屈了屈膝。
然后……
师施搀扶着萧甜，转身就往房间的方向走……
纵使是往房间的方向走，师施却没有真正回房歇息的意思。师施搀扶着掉了魂似的萧甜，沿着储芳苑的北墙走了好一会儿。终是走乏了，师施才拉着萧甜在另一片草地坐下。
星月点点。
夜风默默。
萧甜总算找回吓跑的三魂七魄，顺带找回自己的声音说：“睿王一定是为昨日发生在苹果树下的事情生气，不然……睿王也不会命人去砍那棵苹果树了！那棵苹果树实在是无辜极了！今日砍那无辜的苹果树，明日……明日就该砍没那么无辜的我了！”
“你到底是睿王妃，睿王定然不敢砍你……”
“就算睿王不明着砍我，睿王也肯定会暗搓搓地不给我饭吃，好把我活活饿死……”
萧甜呜呜了两声，仿若已经饿晕了般往后倒在草地上，双手掩面。
师施叹了一口气。
萧甜却说：“师施，对不起。我只管我自己害怕，都忘了……你往后也一样坎坷。毕竟炫王性格暴躁、桀骜不驯、头大无脑、整天只知道骂人打人耍脾气简直令人闻风丧胆……不过……炫王脾气再暴，你到底有皇后娘娘关爱，以后的日子大概还能过得去……起码……呜呜呜……起码……你肯定有饱饭吃……”
说到这里……
萧甜差点真的哭了出来。
“傻瓜！”师施往后躺在萧甜的身旁，伸手握住萧甜的手，默默地给予萧甜支持与温暖，“吃饭这事你就放心吧！若睿王当真不给你饱饭吃……你以后就到炫王府来吃饭，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挨饿。”
虽则……
师施一点都不想嫁给炫王。
虽则……
师施一点都不想嫁到炫王府。
如果可以……
师施还是希望可以再见当年的男孩。
如果可以……
师施还是希望可以嫁给……
“真的吗？！”萧甜重获元气的声音，打断了师施幻想中的“如果可以”。
“什么？”师施竟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以后真的可以去炫王府蹭吃蹭喝吗？！”
“哦……”师施这才恍然大悟，笑着说：“当然可以了。”前提是，师施做得了炫王府的主，萧甜又不畏惧“传说中”的炫王……为了暂时安抚萧甜，师施决定暂时将后半句话烂在心底。
“实在是太好了！”萧甜激动地握紧师施的手，由衷感激，“师施，谢谢你。”只要不挨饿，日子就能过——萧甜向来如此认为——从未挨过饿的萧甜，不知为何，竟能有这般觉悟。
“傻瓜。”师施失笑。
躺在草地上，幽幽注视星月朦胧的穹苍……两颗心，沉重无比。
二人不约而同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往后的日子啊！
还是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