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心炎和楚齐之间没有那么多的情深不寿,她刚过了十三岁生日时第一次见他,第六个月就拉着楚齐去找斐弘烽私自定了亲。
这样算来事实上她还没有及笄,所以也成不了亲,两人也就这样像未婚小夫妻一样相处着。
斐心炎和楚齐都是父母双亡,斐心炎还比楚齐多了个哥哥管着,而且家境富裕,所以比起楚齐更加幸运一些。
但是父母双亡的同时代表着他们二人其实对于很多事情都不懂,关于家族,也关于婚姻。
斐心炎一心一意的等着及笄,然后让楚齐娶她。
结果在及笄的前一日,斐弘烽同她说:“明日你就及笄了,也是个大姑娘了,可以顺道给你定亲。京城唐家的大公子下午就能到,你们二人也能提前见上一面。”
斐心炎却皱眉道:“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已经同楚齐定亲了,日后是要嫁给楚齐的。”
斐弘烽平静的看着她:“别闹了心炎,我知道突然给你定亲你不开心,但也不必如此糟践自己。那楚齐算个什么,不过是个举人,怎么可能娶你。”
斐心炎没有听完就转身跑走了,她要去找楚齐,她一点都不想嫁给那个从未见过的唐家大公子。
可是斐心炎才找到楚齐斐弘烽就带着人跟过来了,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斐弘烽就让下人将楚齐赶了出去。斐心炎拦不住便想着一同离开,斐弘烽怎么会让她离开,一个眼神就让丫鬟们拦住了她。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她怒气冲冲的看向斐弘烽,“你明明答应了我的,为何突然反悔!”
斐弘烽叹了口气,叫人将她带到书房,随后让其他人离开,他独自面对斐心炎。
斐心炎不想说话,便端坐在椅子上,左顾右盼不肯看他。斐弘烽见她这样倒是心情好了些,起码她愿意听他说话了。
斐弘烽看着她:“你就认定了楚齐么?”
斐心炎偏过头:“起码要比那从未见过的唐家大公子好。”
“可他是个穷书生,若是没了斐家他怎么养你?”斐弘烽看着她,“你从小在斐家长大,怎么受得了那粗茶淡饭扫地洗衣?”
斐心炎却毫不在意:“我能学,况且我的嫁妆够我生活,不需要他养我。”
斐弘烽笑着说:“那倘若斐家没有了,你又哪里来的嫁妆?”
斐心炎愣住了。
“大哥宁烨跳下了弥河之后,斐家内斗严重。虽然财富损失不大,可是嫡系的男子只剩下我一个了,我镇不住他们。”斐弘烽苦笑,“我又如何不想让你随心所欲,可斐家嫡系的女儿只剩下你了,要想保住斐家必须有足够的靠山,现如今只能靠你。”
斐心炎怔怔的看着他:“可是楚齐怎么办。”
斐弘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有些疑惑。
“那你为何不一开始就断了我的念想!”斐心炎声音颤抖着,“没了这个念想,没了这半年时光的相处,以那时的我定会答应你。可是现在我走了,楚齐怎么办?他是个迂腐的读书人,但是他每次看着我时眼睛里都会透出光来,如今我怎么敢将这事告诉他。”
“他本来想好好教书的,是我自私哄骗了他的心,如今我若是走了……我若是走了……”
斐心炎眼中落下了泪来,她不知该怎么说,斐弘烽却明白了。
“然而如今我们顾不得他。”斐弘烽语气也严厉了起来,“你生是斐家人,这辈子都是斐家的人。如今斐家成了这般模样,若是镇不住那些旁支就只能分崩离析,你必须嫁人,还得讨好唐家人才行。”
斐心炎明白,她也是在内斗中活下来的孩子,哪里不明白斐家的处境。
斐宁烨跳河的那年,斐心炎三岁,她学会了装傻充愣疯疯癫癫的活着。就这么过了十年,她有时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疯子一样的人,直到那个满身书卷气的单纯举人站在她面前,她才终于在这混乱中找到了一片圣洁。
她不想再活在一个大家族中勾心斗角了,所以她引诱了那单纯书生,想让他带她走。
可她走不了了。
斐心炎坐在椅子上泪流满面,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无声流着泪。斐弘烽不知何时离开了,楚齐也被带走了,整个院子就剩下了她。
及笄那日,楚齐没能看到她。他被拦在了斐家门外,只能求了门房一个多时辰将他耗费了三个月画的十二幅画送给斐心炎做及笄礼。
可这些画没能到斐心炎手里,被斐弘烽扣下了。斐弘烽在书房打开这些画,或立或坐,或在花边扑蝶,或在秋千上嬉闹。
一幅画就是一个月,他画下了他们相识的十二个月时光,每幅都是她。
斐弘烽突然明白了,那日斐心炎为何哭得那样伤心。从斐家争斗中活下来的斐心炎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将心交出去,可楚齐不一样,他生长在书院中,不通世事不知灰暗。
他一心一意的对待斐心炎,这一年时中光满心都是她。
她是在为楚齐而哭。
斐弘烽沉默了许久,最终下令让家仆将这些画全都拿走,特另吩咐不要给斐心炎知道。
他觉得,或许当斐心炎看到之后,她就是忤逆他也要和楚齐离开。
斐心炎过了没几日就被唐家大公子带走了,她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去往京城的马车上。那时楚齐奋力追着马车,洗得发白的长袍上满是尘土,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斐心炎没忍住撩开帘子去看他,可是却看到了唐家大公子的脸。
唐家大公子问她那是认识的人吗,她只能僵硬的说那是舍不得她的仆人罢了。
她一句道别的话都没能和他说。
唐家大公子对她不错,她也足够聪慧在唐家如鱼得水。后来也听说过他的消息,他那日追马车摔了头,斐弘烽叫人治好了他,可他仍是破了相,再不能科考,一心一意留在柳阳城教书。
后来有一日她去整理嫁妆,看到了箱底的那十二幅画,她将画全部藏在了床下,那日是她在唐家睡得最好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