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杜康也没干涉怜音的决定。
他们兄妹二人别离了太久了，久到面对面坐在一起都会觉得尴尬，而上次的杨方伟之事若不是怜音实在解决不了，杜康也不会帮忙。
如今这样各自安好，倒也不错。
怜音走后，挺着大肚子的斐青澜靠在门框上，语气十分的随意：“你何时走？”
杜康垂下头：“等到新的暗卫能够接手工作了，我就走了。”
斐青澜笑着看手上圆润的指甲：“那岂不是还要很久，新的暗卫可还没选出来呢。”
杜康面无表情：“在下自然是要保障小姐安全的。”
斐青澜突然顿了顿：“如今，也就只有你和香兰还会叫我小姐了。从我出嫁那天开始，便是灵溪身边的芍药和燕秋，也只会叫我一声孟夫人。”
杜康看着她怅然的模样，却说：“当年在下接受的命令便是保护斐青澜小姐的安全，所以在在下眼中，小姐永远是小姐。”
“真好，若真是这样多好。”斐青澜笑得花枝乱颤的，却没忍住落了泪，随手擦了擦泪，这才说，“瞧瞧，怀孕的女人就是这么古怪，怎么就哭了呢？”
杜康看着她的样子，认命地将她扶到了院子里坐下，就听见她声音中都带了水声，石桌上也多出了不少细碎的水印。
“这都是什么事呢？”他听见她说，“这段日子，先是父亲没了，随后我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要同孟庆平和离，却又兜兜转转走过一圈鬼门关，最终死了的却成了孟庆平。”
“明明，明明他已经变好了，孙依蔓也走了。”斐青澜语气中满是绝望，“为什么呢，我都决定在那个小别院里和他好好过了，怎么就又死了呢？”
杜康回答不上来，这段日子斐青澜太苦了，她需要发泄。
所以，他静静地看着她哭，什么都不说，只在她睡着以后将他抱到客房中盖好被子。
一个飘忽的身影出现在杜康身后，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却头都没回：“杨珂。”
杨珂这才收回了匕首：“你的警惕性变差了，在想什么？”
杜康却只是摇了摇头，盯着斐青澜睡梦中不停转动的眼球和皱起的眉头。她做梦了，而且不会是多么美好的梦。
他有些担忧。
杨珂看到他的表情却冷冷地说：“你管的太多了。”
“所以我才同意了她找新的暗卫。”杜康并未看他，“我已经做不成一个合格的暗卫了。”
杨珂面无表情：“是你逾越了，你本该只负责让她不死于意外就好。”
“杨珂，”杜康沉默了半晌，才说出口，“这世上的人，不都像你一样，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杨珂看着他，有些不解。
他们不过是主人暗中的一面盾牌，盾牌要什么心呢？
最终杨珂也没明白，可他还是离开了，因为他不能太久的不在斐灵溪身边。这时候过来还是因为斐灵溪就在附近的院子里，他才能过来看上一眼这位马上就要成为过去的同僚。
而杜康依旧守在斐青澜身边，自从斐青澜让他陪她假装情人之后，他几乎就再没有藏起来了。
他已经彻彻底底到了明面上，哪里还算得上暗卫。
怜音来的时候，他突然有一种冲动，他也想留下。
可他还记得那天斐灵溪有多么生气，又是怎样的难过。她说了不想再看见他，所以他会听话离开。
这最后的时间，他想多看她几眼。
他还记得当年他第一次和斐青澜相见，她比他小上八岁，那是个冬季，穿着一身白的女孩儿疑惑的看着他。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却能看得出未来的绝代芳华。
他是个孤儿，独自带着妹妹过得那么艰难，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儿仿佛遇见了天上的仙女一般。
他随着她长大，嫁人。曾看她从一个天上仙子般的姑娘逐渐越来越懦弱沉默，最终消散了所有光华。也曾看她在妹妹的话中鼓起勇气，最后伤到极致终于临近死亡的模样。
他旁观了她这么多年的时光，可他终究是个旁观者，永远无法在她心中留下印记。这段时间是他最幸运的日子了，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活在她那双明亮的眼瞳中。
但是他还是得离开的。
叶春晟在沈府连着跪了七日，每日陶云梨都陪着，在他昏倒后将他扶上马车，带他回叶家。
林氏虽然不待见她，但是毕竟陶云梨也曾经是正儿八经的准儿媳，而她这几日都没出过什么差错，林氏也不好对她多加苛责。
百姓们从一开始的聚众围观到后来的见惯不怪，只是流言越传越广，各种版本叫人目不暇接。
在第八日，沈雪言终于现身了，可她只是对陶云梨说了一句话。
“别让他来了。”
叶春晟伸出手抓住了她一片衣角：“别走。”
沈雪言看了他一眼，突然拔出了一把小刀，割掉了那片衣角。
叶春晟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又看着这片衣角，终于没忍住身子晃了晃，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倒地。
陶云梨不慌不忙的将他带上马车并让人收拾好这片血迹，可她仍是没忍住看了沈雪言离开的方向一眼。
真是绝情，一旦错过就再不给半点机会。
只是这样多好啊，不会记得太多的爱恨情仇，也不会有太多的怨怼不甘，最后剩下的都是崭新的未来，过去则是已经在心中腐朽从不在意。
可这样却苦了曾经爱过她的人，分毫的希望都看不到。
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对于她来说，沈雪言这样反倒是好事，让她可以安心待在叶春晟身边，不怕她回头。
只是，她哪里知道这世上哪有人真正无情呢，沈雪言为何第八日才来，因为她胆怯，怕她看见他会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是她一心一意待了十年的人，怎能是说舍弃就舍弃的。
每一个无眠的夜里，沈雪言抱着腿靠在墙角，泪水无声的落下，一点点回想他们的十年。
回想过了，也都结束了，将一切尘封不再想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