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
这是姜暮沉的家,而不是秦承曜还给姜清岚的那座宅子。此时姜暮沉正坐在自己的屋中,兀自生着闷气。
屋中依然站着许多婢女,窗外正值黄昏,姜暮沉却已经点上了数根蜡烛,她无意识地撕扯着手帕,星姒站在她身后,目光十分漠然。
那日在宫中,姜清岚与秦承曜到底没有从她口中得到任何答案,就在姜清岚忍不住要对她用刑的时候,占星院来人将她接出了宫。
出宫后,来人并没有将她带回占星院,而是敲开了姜府的大门。姜暮沉不知道他和自己的父亲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从她回家的那日起,身边就多了许多不认识的婢女,自己也不能随便踏出院门了。
这种既是保护又是看守的滋味让姜暮沉觉得十分抗拒,可她在家中闹了几日,又哭又喊,还以绝食相逼,一向宠溺她的父亲却从没来看过一眼,只有母亲隔着院门宽慰了她数句,二人连面都没见。
屋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嬷嬷带着热气腾腾的饭食进入屋中。姜暮沉眼皮都不抬一下,道:“拿走。”
“小姐,您莫要赌气了,”这个嬷嬷是姜暮沉母亲的心腹,从小将她照看长大,见她这副模样,又是无奈又是心疼,“老爷也是担心您。”
“担心我?”姜暮沉冷笑一声,“那他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我才不信。”
嬷嬷听着她冷冷的语气,多少话都化作叹息,她端起一碗看着就很鲜的汤面,绕到姜暮沉的面前,“这是奴婢刚刚做好的,小姐尝尝?”
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还在冒热气的汤面,姜暮沉没来由地一阵心烦,她伸手一挥,打开嬷嬷端着的碗,站起身来。
盛满汤水的瓷碗本就滚烫,姜暮沉这一挥,又洒出了不少在嬷嬷的手上。忍着疼痛,嬷嬷稳住身形,一边将碗放下,一边尽量不着痕迹地甩掉皮肤上滚烫的汤汁。
姜暮沉并没有理会身后的这些动作,她径直走到窗前,看着已经黑沉下来的天色,手指死死地扣住窗棂。
她无法忍受日复一日地待在这间屋子里,等待着嬷嬷把饭食送到面前,等待着父母虚无缥缈的探望,等待着太阳西沉,黑夜降临。姜暮沉低头看着自己几天没换的衣服,忽然扭身对着星姒道:“星念还没醒?”
星姒面容平静,与屋中或惊恐或胆怯的一众婢女完全不同,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回禀小姐,星念一直没有醒来。”
姜暮沉摩挲着衣袖,语气听不出喜怒,“闲来无事,我们去看看她吧。”
说完,也不管嬷嬷欲言又止的表情,姜暮沉便带着星姒和几个婢女向星念的房间而去。
嬷嬷望着桌上还未摆开的晚饭,长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又将它们全部收回食盒中,退了出去。
几人来到星念的屋中。星念还是老样子,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姜暮沉示意星姒上前,第不知道多少次为她号脉检查。
片刻后,星姒收回手摇了摇头。姜暮沉看着一站一躺都不言语的二人,烦闷之感再次加重。她冲到星念床前,伸手就开始摇晃她的身体。
“你们退下吧。”星姒见姜暮沉状若癫狂,连忙对还站在门口的几个婢女吩咐着。众人退出屋中,星姒才出手将姜暮沉制住,“够了!”
“放手!”姜暮沉拼命往回抽手,星姒不得不松开桎梏,免得她伤了自己,“你这是疯了?”
“为什么所有事情都失去控制了,”姜暮沉喘着粗气,似乎在和自己较劲,“忽然从一天开始,一切都不对了。”
星姒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语气倒是没有显出什么异样,“事已至此,只有想办法解决,你在这里发脾气有什么用。”
“我能想什么办法,我现在被困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姜暮沉没有半分犹豫,脱口而出推卸的话,“为什么没有人帮我?”
“你……”星姒硬是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在这种时候,她不愿意刺激姜暮沉,再生波澜,“再等等吧,占星院不会不管我们的。”
这句话仿佛给了姜暮沉一个保证,她慢慢平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两人在星念的屋中又停留了一会儿,确保姜暮沉完全恢复了正常,这才起身回到了姜暮沉的屋中。
星姒一只脚刚踏入房门,便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她略一停顿,对着姜暮沉低声道:“不要让她们进来。”
姜暮沉先是一愣,而后马上对着后面的婢女道:“你们在外面伺候吧,屋中人太多了,闷得慌。”
说完,两人便一前一后进入屋中。
屋子里的烛火不知为何熄了大半,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家具的轮廓。姜暮沉深感不适,正想把灯重新点起,身前的星姒忽然抬手拦住了她,“不要妄动。”
低声说完这一句,她略提起些声音,对着朦朦胧胧的前方道:“来者何人?报上名号。”
“谨遵天星的教导。”一个毫无特点,过耳便忘的平淡男声没头没尾地接话,星姒绷紧的肩臂放松下来,示意姜暮沉无事,“占星院的人来了。”
“小臣问神女殿下安。”还没等姜暮沉开口,对方便恭恭敬敬地道:“神女受苦了。”
“你们终于肯出现了,”在占星院的人面前,姜暮沉的表现还是很端庄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来人没有急着答话,而是另开了一个头,“占星院被宫中盯上,不如姜府安全,还请神女在此安心住着,等风头过去,长老便会安排神女回宫。”
“如此便好。”听到回宫二字,姜暮沉的头脑便被喜悦占满了,再也顾不上方才的问题,“那本殿就在此静候佳音了。”
“小臣先恭喜殿下了。”男声微微向下了一些,似乎是在躬身行礼,“小臣要尽快赶回占星院,就不在此叨扰了。”
“先生请便。”姜暮沉矜持地一点头,对面便已经没了声音。
星姒在她身后听完了整段对话,她眉头紧蹙,随便找了个借口便离开屋中,追着方才之人的身形而去。
“你在等我?”出人意料的是,那人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在房顶上,星姒先是惊讶,而后仿佛又料到了什么,“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会追出来,就表示已经明白了,不是吗?”这个男人的长相和他的声音一样平淡,毫无特点,“宫里传来消息,那边已经得手,她没有价值了。”
星姒已经想通了一切,闻言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
男人没再说话,两人沉默地掠过夜空,消失不见了。而他们方才站过的房顶下,姜暮沉正轻声哼着小曲,幻想着无数美好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