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既至,太岁山的雪也下得愈发纷纷了,远而望之,宛若梨山映春风,迫而察之,各色梅花争相艳。
太岁山的山腰处,有一洞府,名唤双元洞,是公虎太山与母虎大岁的住所,双元洞的洞口没有门,也没有槛,只有一网厚厚的蛛丝,与其上几个茧,表明这里已许久无人出入了。
但要凝神透过这蛛网往洞府内望去,却能见到其内有一相貌平和的中年男子此时正立于洞口,呆呆地望着洞外的雪,时不时长吁短叹一声。
这洞内的男子正是太山了,自他与大岁诞下二胎以后,就一直住在了这里——被猫太岁给掳来的。
及至夜深月明,太山悲完了雪,哀完了月,正要转身往洞府深处走去,洞外却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父亲在此立了良久,可有甚么伤心事?说将出来,或许孩儿能够分忧一二。”
太山透过蛛网往那声源处一看,原来是幼子“霸王”,他已不知何时立在了洞门外,宛若一个雪人,应该候了许久。
这霸王,与那仙野遗迹武道大会上的黑衣童子“霸王”,正是同一人。
太山见了幼子满身是雪的滑稽模样,脸上方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说道:“我在想你叔父哩,分别二十余载,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叔父?”霸王疑道,“原来我还有一个叔父么?以前怎么未曾听您说起过?”
“过往的事,说来话长,我便是有闲情与你说道,你也终日在外耍玩,一年都难见你半个人影。”太山摇摇头,笑道。
“这也怨不得我,只怪太师父不讲理,成心予我难堪,”霸王努嘴道,“您是她的弟子,她却又收兄长作弟子,使咱家乱了辈分不说,还……”
未待霸王说完,太山便打断他的话,说道:“其中有番故事,是你不知道的。”
“这也就罢了,”霸王叫了起来,“她既然收了兄长作弟子,开了隔代收徒的先河,如何却不收我作弟子?以致于我在太岁山逢人便要叫声师叔,就连兄长也常来占我便宜,要我叫他声师叔听听,我如何在太岁山呆得下去?”
“这…”太山搔了搔头,惭愧道,“隔代收徒到底不是甚么光彩的事,怨也只怨你母亲当初胆小,犯了错,才激得你太师父也犯了错,到你降生后,自然不能一错再错。”
太山话音刚落,忽然觉着脑后兴起一阵劲风,忙将身子往旁边一闪,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只见一个少说也有五百斤重的巨石嘭的一声砸在洞口的蛛网上,准确的说,离蛛网还差之毫厘,却是仿佛遇上一层无形铁壁,撞得粉碎,霸王还在惊叹世上竟有这般庞大的暗器,只听洞府深处传来母老虎大岁一声咆哮:“夯货,明明是你胆小犯的错,如何怪我头上?!”
太山难掩尴尬之色,强扯面皮向霸王咧嘴笑了笑,然后转头往洞府深处高声喊道:“是我的错,婆娘!我说昏话哩。”继而掩嘴贴近蛛网向霸王轻声道:“其实就是你母亲的错!”
霸王也笑了起来,问道:“母亲大人也醒了,如何不现身与我见一面?”
“有你太师父的结界隔着,咫尺天涯,见着摸不着,徒增烦恼,”太山叹道,“还不如不见,省得她又哭哭啼啼,只希望她早日成仙,好打开这洞门。”
霸王将身上的雪抖了抖,往洞口的蛛网靠近一步,盘坐下来,向太山问道:“您和母亲究竟犯了什么错?以致于如此心甘情愿地被关着,不若说出来与我乐呵乐呵?”
“不提,不提,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太山心下害臊,忙摆摆手,将话题转移,“我如今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你叔父,你若能帮我寻到他,记得回来报个平安。”
说罢将右手掌往前一张,手心向上,变出个人影来,正是五六十岁模样的唐吉。
霸王见到太山手心变出的人影,脸上惊疑不定,想凑近看看,又懒得起身,于是双膝跪着,两手向前一撑,将面门往蛛网上一贴,细细打量那人影,却是一边看一边不住地咂嘴。
“啧啧啧啧……”
“如何,是不是相貌堂堂?”太山见幼子四体投地,面上不胜惊叹,以为他惊唐吉为天人,便得意道,“你叔父这面相,就是个作圣人的料子。”
霸王依然不住地咂嘴,一边动嘴一边摇头。
太山见霸王隐隐有戏谑之色,便道:“你有话就说。”
霸王叹道:“素闻龙凰好淫,生出的子嗣来各有不同,未曾想咱哺乳纲的亦不落风采。”
太山嗔怒道:“你在说甚么鬼话?”
霸王两眼观天道:“我观叔父形色分明是个倮虫,而我等却是毛虫,想必祖父的故事亦精彩得紧了!”
复问太山:“不知我祖父是甚么物种?”
太山隔空给了霸王一巴掌,笑道:“你祖父自然是虎类,而你叔父是我与你母亲的拜把子兄弟,你个憨货!”
霸王听罢意兴阑珊,却是露出失望之色,耸了耸肩,说道:“罢……龙虎斗,龙虎斗,世人只知龙虎斗,不知龙虎孰强弱,然而想来在这繁衍方面,我虎类是处于下风的。”
太山见霸王说话越来越不着边际,忙打断他道:“你且莫要顽劣,我这儿有你叔父的一缕毫毛,你拿去认准了气息,快快去找,是死是活务必要有个消息。”
说罢手掌中的人影化作一缕毫毛,飘至霸王面前。
霸王起身接过那缕毫毛,闻了闻,却是惊道:“这气息,我闻到过!”
太山听了一喜:“是你叔父不是?”
“不是,”霸王眉头蹙了起来,肯定地道:“那是个年龄与我相仿的人,断不可能是祖父!”
太山问道:“或许是你叔父的子嗣罢?”
“不可能,父子的气息虽然同源,但到底有不同之处,”霸王否定道,“这毫毛上面的气息与那人的气息却是一模一样。”
“那可奇了怪了,你可观察过那人的魂光?”太山问道。
“观察过,我当日见他身披盔甲,却是面有怯色,不像个行军打仗的人,好奇之下便探了探他的魂光。”霸王回答道。
“甚好!可与这毫毛里的魂光一样?”太山急问道。
“完全不一样!”霸王探了毫毛片刻,惊叫道,“天下竟有这般奇事!”
听到这话,太山慌了神,久不露面的大岁也窜了出来,面色极为凝重,向太山说道:“气息一样,魂光却不同,那想必是丢了魂——唐吉已经死了!”
复向霸王急声道:“快去找你太师父算一卦你叔父丢魂的地方,若能找到他的魂光,务必要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