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野地,酒馆内,有人高声嚷道:最好的酒,最好的菜,无论多少,速速上来!
往那声源定睛一看,但见好个美少年!他生得面如傅粉,眼若流星,唇若抹朱,虎体猿臂,腰细膀宽,一身白袍似轻云,双丝骛髻如回雪。真正是:”物外长年客,山中永寿童。一尘全不染,甲子任翻腾。”
正是从太岁山逃匿出来的白狐雪里蛆了。
这雪里蛆累得他师妹岳白娘在山中受师父责骂,自己却跑到仙野来整日里寻欢作乐,嫖男宿女,好不逍遥快活。这日,雪里蛆正在酒馆里歇息,饮了些酒,酒馆内众人看见这么个有如芙蕖出渌波的玉面少年,爱得挪不开眼,纷纷围将上来看他吃酒。有人忍不住问道:“好郎君,你是从何而来,将要何去啊?”.
雪里蛆捏着个酒杯晃悠悠道:“敝人自北大荒中而来,将要去往米国谋个一官半职。各位兄台可有甚么内荐的门路么?”
这店家的老板听罢玩笑道:“这位客官,您是要去米国作那天子的面首么?”众人听了纷纷大笑,店里充斥着快活的气氛。雪里蛆听了也不恼,高声嚷道:“胡闹!敝人虽是乡野之人,但也有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此去自是要拜他个三军大元帅当当!”
众人自是道他信口开河,也不戳破他,便有人拍手笑道:“好郎君!好志气!只是这米国人才济济,才俊甚多,不知郎君如今修为到了第几重天?”
雪里蛆也不答,只挥手甩出一片光芒,晃得众人睁不开眼来,待光芒暗淡下来,众人往那里定睛一看,只见这玉面少年周身自东向西螺旋直上环峙着二十四片璀璨星宇。好儿郎!原来已修满六欲境、十八色境,点亮了二十四重天!众人啧啧称奇,直呼少年才俊、旷世奇才。
雪里蛆嘿然道:“我这修为当不当得三军元帅?”众人何尝见过这等修为,自是谄笑道:“当得!当得!”
这时有人质疑道:“好郎君,你这修为自是不低,然而三军元帅是行军打仗的事,若空有一身修为,却不会半个打斗的神通,可带不了兵。”
“不劳费心,”雪里蛆道:“小生自幼学得三十三般杂技,可以顾民生,又有四十八般斗法,可以歼敌首,不说样样精通,倒也一应俱全。”
雪里蛆喝了点小酒,这时候已经上头,便大开话匣子,与众人吹嘘小小仙野无不可去处,自己想去哪里去哪里,神仙来了都要惧他三分,米国国王见了他也要让位子等。
酒馆里直热闹到傍晚,众人才依稀散去,雪里蛆也见这天色不早,便带着酒劲踉踉跄跄出了酒馆。
行至一村庄,此时天已昏黑,明月高挂,又吃了一天的酒,早已醉醺醺浑身无力,便要去村庄里找户人家借宿一晚。见一人家门户未关,里面的灯光射将出来。便摇摇晃晃走将进去,见一老婆子正坐在庭院中间逗孙儿玩。老婆子看见一道身影行将进来,便起身问道:“郎君哪里来?哪里去?”。
雪里蛆大着舌头囫囵道:“姐姐,敝人是来借宿的。”
那老婆子道:“郎君,不方便,老身做不得主。”
雪里蛆听罢问道:“那姐姐家做主的男人哪里去了?”
那老婆子道:“老身是个老寡妇,夫亡多年,只有一子,在外做商人去了。只有个做主的儿媳妇,赛得过男子,尽挣得家住。只是一身大气力,雄悍异常。且是气性粗急,一句差池,经不得一指头,擦着便倒。老身虚心冷气,看她眉头眼后,常是不中意,受她凌辱的。所以郎君要借宿,老身不敢做主。”说罢,泪如雨下。
雪里蛆听罢,不觉双眉倒竖,两眼圆睁,借着酒意嚷道:“天下竟有如此恶妇!今日我便帮姐姐出这口气。”说罢就要入屋内找寻恶妇。
那老婆子忙拉住雪里蛆道:“郎君万不要太岁头上动土,我那儿媳妇不是好惹的。她不习女工针指,每日吃过午饭,便空身走去山里寻几个龙凰虎豹搏杀,去城里卖钱。常要到三更半夜才得回来。柴米油盐酱醋茶都靠着她挣来,所以老身不敢逆她。”
雪里蛆仍不放过,怒道:“我今日还真要试试这恶妇的斤两了!谅一个妇道人家,能神通广大到哪里去?既然姐姐靠她度日,我便饶这恶妇一命,不杀她,只痛打她一顿,使她改过性子便了。”
老婆子道:“这时候她将要回来了,只劝郎君莫要惹事的好。”
正好雪里蛆这时早已被酒力发作得焦热难忍,便把胸膛前袒开,将身子往墙角一倒,侧卧着睡了起来。
过了几个时辰,只见门外闪进一个身影,将肩上一金晃晃的东西往庭中一掷,震得地动山摇,又见那身影嚷道:“老婆子,快拿火来!”,又见墙边侧卧着一人,便问老婆子道:“怎么有个人睡在那里?”
这时候雪里蛆已被那动静吵醒,往庭院一看,见老婆子边上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妇人,又见旁边横着一只黄金狻猊,心中已有几分警惕,便抢先过去答道:“敝人醉酒误事,路过宝庄,斗胆求借一宿。”
那黑脸妇人笑道:“我家老婆子好不晓事,三更半夜叫一吃了酒的人在庭院里露天卧着,也不知道请进客房。”又指着那黄金狻猊道:“贱婢今日在归途中遇此泼物,争斗多时,才堪堪杀死。回来得迟了些,有失主人之礼,望郎君勿要怪罪。”
雪里蛆见这黑脸妇人语言爽恺,礼度周全,暗想:“倒也不是个不讲理的,到时可好言相劝一番。”连应道:“不敢,不敢。”
黑脸妇人走进屋内,提一把椅、一张桌出来,放在雪里蛆面前,即双手提了那只黄金狻猊,去了厨房,不大一会儿,便拿出一壶热酒、一盘熟狻猊肉来,道:“乡野小地,没甚么山珍海味,郎君休嫌腌臜。”
雪里蛆见她殷勤,连忙道谢,须臾间酒尽肴完,雪里蛆拱手道:“多谢厚款。”那黑脸妇人道:“惶愧,惶愧。”便来收拾桌上碗盏。
雪里蛆趁这时向黑脸妇人说道:“看姐姐如此英雄,举止又十分贤明,怎么在尊卑分上觉得有失体统哩?”
那黑脸妇人听了,将盘往桌上一摔,怒目而视道:“方才那老狗材对郎君说了甚么谎不成?!”
雪里蛆连忙道:“未有!未有!只是看见姐姐称呼词色之间,甚觉轻倨,不像个婆媳妇道理。又见到姐姐待客周全,才能出众,却不象个不近道理的,故此好言相问一声。”
那妇人听罢,一把提着雪里蛆的衣领,将雪里蛆似拎鸡儿一般拎着走出门外,边走边嚷道:“正好将这老狗材的腌臜告予郎君一番。”雪里蛆一时间竟挣不脱,暗道:“先听她说罢,等她说得没理时,再算计打她一顿。”
只见那黑脸妇人拎着雪里蛆飞至一片野外,从口中掏出个丈八长的棒子,挥了挥道:“前日有一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是我不是,是她不是?”
说罢便将那棒子对着地上一划道:“这是一件了。”但见那地面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黑脸妇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连连数了三件事。用棒子往地上划了三划,便将那地面形同切豆腐似的切出三行深不见底的沟壑。
把那雪里蛆惊得冷汗直流,酒劲涣散,顿时就清醒了过来,连声道:“都是那老婆子的不是!都是那老婆子的不是!”把那要将黑脸妇人教训一顿的雄心抛去了九霄云外,好似被当头淋了一桶雪水,气也不敢抖了。
黑脸妇人哼了一声,将雪里蛆拎回家去,安排好客房,即回自己房间熄火睡了。
雪里蛆被惊得不轻,整夜没睡,暗叹这仙野竟然有这等伟力之人,还好自己不至于烂醉发昏,要是上了头先下手为强,与那黑脸妇人搏斗起来,自己恐性命休矣。
雪里蛆如此心惊直到天明,方才出门正要去谢别,才发现整个村庄已消失不见,再回首,就连自己刚睡过的客房也没了,方才明白自己遇到了高人——许是昨日在酒馆里将自己吹嘘得太甚,才有人过来暗诫他“含章锦匠多才色,山外青山人外人。”自此以后在仙野地收拾了好些威风,再也不轻易当众卖弄自己。
话分两头,再说那唐吉自离别虎家三人后,在赴往仙野的途中,更有奇遇连连。
毕竟唐吉如何,请听明日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