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云惨淡中迎来一线曙光,那光如此耀眼以至于人们几乎同时就忘记了伤痛,不顾一切去追求。
城里踏马而来一位将军,一身盔甲金光闪闪,高头大马装饰严整,他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就像天神下凡,马前还有几个带路的兵卒。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出人头地!百姓疯狂围观一路追着跑,以能触摸一下为荣。
当年单十的风光跟这个比实在寒酸,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将军,许多手下还个个都扛枪!原来打仗也不尽然死伤,打得好还可以如此威风八面。以前那些是运气不好啦,没回来的还有大把希望!
据说将军只是途径,因为有属下家住城内顺路过来看看,也是体恤的意思,他也不知道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城里不论男女跑得动的几乎都跟着跑了一段,从几个兵卒带路到无数百姓引路,城东城西大小街道尽数跑完。因为人太多以至于连战马都受了惊,中途突然夺城门而出,绕城狂奔两周半才好不容易才稳住的。
真好看,太激动了,这才叫荣光嘛!人们亢奋不已。
临近中午,一波又一波的围观者回家吃饭,身边只剩下最后一位,将军忽然醒悟此少年一直在那个位置,且自始至终与自己平行。
他侧过头饶有兴致的对将军微笑,两眼清澈、步履如飞,一路沟沟坎坎他瞟都不瞟,像耳朵也能听路般腾挪跳跃健步如飞,城东与城西互不来往他却两边都捻熟,不远不近始终保持同速。一路跑来自己都颠出汗了,可这个孩子却轻巧得像水上的鸭子:脚在轮转,整个人却悠闲自在。
我就是在跑着看热闹呀,我每天都这么跑,很正常!
再看上将军借出的千里追风驹,早已吓得两眼通红!作为身经百战的专业战马,它太了解始终甩不掉某人意味着什么?慢走、慢跑、快跑、跳跃、左冲右突以至于狂奔都摆脱不了,他像黏住了一样始终和自己平行。怎么这么危险,他到底想怎么下手?
这种速度,将军只在上将军身上看到过片刻,之后就气喘吁吁无可再继。而这位呢?已经跑了一上午,气定神闲。
咦,有这种事?
将军擦擦颠了半天的汗,骇异道:“娃娃,你师从何处速度如此之快?”
我很快吗?跑步而已不用拜师吧!满拾愣了楞随即摇头:“我没有师父,都是自己跑的。”
“那你可愿随我从军?”
“从军有什么好?”
“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还不用下地干活!”
我现在就这样啊,原来这样算很好哦?老爹果然没说错!满拾了解的笑一笑:“我不会武艺。”
他还想隐瞒!将军旋即退而结网:“不用你上阵,送信就行!”
“我不会称呼人。”
说漏嘴了!果然是在山里学久了,山下的不熟!再不笼络到我军,就要被敌军抢先了!
“跟着我就行,不用称呼人!”
“为什么非要我送信呢?”
“战场上讯息万变,早一刻得知便多一分胜算,你跑得快,送信最适合不过!”
果然有高人指点,他师父不愿露面!没事,只要为我所用,以后慢慢问也不迟。我军若有如此神能,何愁天下不破!
这样啊,看起来我或许会呢,要不要考虑一下?满拾低头思索,猛然发现自己的影子不见了……哎呀,正午!该回家吃饭了,一家人在等着我呢!来不及道别,满拾扭头就跑。等到将军拨转马头想追,已经不见了人影。
三条路径尘土飞扬,同时通往左右中三个方向……千里追风驹惊恐得一身肌肉突突直颤,将军这才醒悟受惊哪里是为人多?分明是恐那少年!
受惊时追风驹跑得风驰电掣,四周飞沙走石难以视物,恍惚间似乎见一旁有人影跟随,以为看花了眼,这么说确系此人无疑!这要是有杀心,我还能活到此刻?冷不丁打了个激灵……等等!再仔细想想,他可与旁人说过话打过招呼,抑或有人与他说过话打过招呼?
未曾。
确是了!难道……强忍着惶恐,将军高拱手深弯腰连作三揖,旋即缰绳一松狂奔出城。
上将军果然料事如神!我说这么个小地方连守门的人都没有,直接冲进去杀一半留一半当成军营了事!上将军非要我先去打探,再三叮嘱不可妄动留意路人,原来真有世外高人!试想三日后若贸然攻城,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不到这小小的一撮城,居然有世外高人暗中保护!
将军连夜禀报:上将军英明!城内确有世外高人守护……对方不想暴露也不愿起冲突,只要不打一撮城就不会攻击我们!
上将军表面平静内心骇然!我谨小慎微了这么多年也没遇到一个世外高人,正准备这次之后就放开胆子打,怎么高人好像知道我心思似的突然就出现了?果然和老兵说的如出一辙,还好我躲过了一劫,我军也躲过了一劫,看来这“小心”二字还得传下去!
“将军,你可知道我是怎么从一介小兵做到上将军的?我给你讲个故事。”
四十年前有一个新兵甲刚入营,带他的是老兵乙,传统的新老组合。一个老兵带一个新兵,生活、训练、打仗都在一起。因为特殊的环境一老一少相互照应,感情深厚不是父子而胜似父子。
这天行至某地,当时的将军忽然黑着脸宣布立刻开战!对方只是几个老弱残兵连盔甲都不完整,我方盔明甲亮足足千余人,这种战还用打吗?大家哈哈大笑。就在欢天喜地以为很快就能回去吃饭的时候,怪事发生了……
一对对组合接连倒下,但见人影倏忽起落,所有人只能拿着兵器乱挥,却连对手的面都没见到!到处都是惊恐的呼喊: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更多的人成片倒下,余者瞪大眼睛凑在一起挥舞兵器却仍然只见影不见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老兵乙经验丰富,一看架势不对便知是遇上了蹊跷战,临死前将甲扑倒在地留下四个字:不要报仇。
甲迷迷糊糊中睁开双眼,只见遍地死尸双方都已全军覆没。一位瘦骨嶙峋的布衣飘然而过,在将军的尸首前叹息:“我不过想保一方小小方寸地,为何你连绕几步都不肯?我一再退让为何你就是要赶尽杀绝?我一再轻胜为何你就是不服?我一再警告为何你就是不听?我本无意杀人,可怜他们跟了你这个糊涂蛋,枉送了性命……”
“将军,二十年前我还是个新兵,带我的老兵第一天就告诉我这个故事,他就是当年被带他的老兵乙救下的新兵甲。今日我把这个故事原样告诉你,就好像老兵带他的新兵一样!为何这么多年我还是坚持传统的新老组合?你们总说这种训练方式过时了战斗力不强,其实它很强!试想这种组合的任何一个受了伤,另一个必然拼命,一个阵亡另一个必然报仇,军心不用维系就是稳的,这就是最强的战斗力!
老兵告诉我什么仗都可以打,唯独遇到世外高人则一定要避,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高人与常人毫无二致,他想被你发现才会显露;想让你知道多少就显露多少;不需要你知道的根本不露。即便显露了也要对方有点本事,还是事后才品得出!
我牢记老兵教诲,每次打仗都谨慎小心这才一步步做到大将军,打仗既要谨慎又要狠,然而更重要的却是敬畏!
将军,这世界并不全是你我见惯的那般,以强硬论胜负。只因世外高人不愿入世,才允世人比高低!看不见的世外高人就在不远处看着我们,此留有余地彼才肯手下留情。高人一般不涉世,也不知道他想保护谁,但若提醒了则一定要避开!
当大将军看起来风光无限,实则一身系万千性命如履薄冰!以后你也会当大将军,兵权在握指挥千军万马,这些人背后的家是喜是悲全仰仗与你,一定要谨慎,一定要有敬畏之心!切记,切记!”
那就绕着一撮城打!
城外烽火联营多国混战,唯独把一撮城给忘了。城门口都能隐约听到喊杀声,却无人来闯这大开的城门。难道是嫌这里小,打下来也没啥用,所以不想费力气?百姓们这样猜。
无意中,满拾为一撮城的百姓争取到了和平。
难得的和平。
那三条路径呢?
那时满拾撒腿就跑,冲进邻近的右胡同;刚跑进去想起来左胡同更快,又掉头往左胡同跑;刚跑进去遥见前方有推车挡道,再次掉转头往中间的大路跑,一溜烟拐过那道大弯绝尘而去。
真险!跑到家最后一道菜刚上桌,还好没让家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