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日,管事才来柴房放开刘小七,问他:“昨日你最后说叫我去问夫子,你难道还读过书?”
刘小七揉了揉被绑了一晚上的胳膊,没好气的说:“饭都吃不饱,还去读书?”
管事点点头:“我就说嘛,你一个乞丐还搬出夫子来。我家秀才还没能弄到名额进书院呢。”
小七不屑的说道:“你们这些人脑袋有问题,读书浪费钱不说,也不见得能学什么东西。城里麓山书院的夫子让我免费去,我还看不上他那个地方呢”
管事乐了,昨天就见识了这孩子吹牛的水平:“哟,照你这么说反而是讨饭能学到东西了?”
“那可不,”小七洋洋得意,“我可告诉你,孙夫子每天教来教去就这么点东西。每个月学钱不少收,黑心着哩!拢共背这么几本书,去了也是浪费钱。”
“孙夫子?可是麓山书院的孙老先生?”
“是那个老头呀。”小七不满道,“就是他,我不过趴在门口捡些学生吃剩不要的饭菜,他居然说要考我。我刘小七是谁啊?就他那一片我不说讨饭讨了十年,八年总有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听他讲过啊。结果把他怼的哑口无言。哈哈。”
“你叫刘小七?你多大了?”
“我说这为阿伯,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讨饭十年,当然是十岁啦。”刘小七活动好了筋骨,拿起滚落柴边昨晚顺来的烧鸡,用力拍了拍灰,就要走。
张管事拦住他,孩子又说了:“你关了爷爷我一夜,我真的不计较了,你要是不放我走!那下午酒楼门口我就找乞丐给你堵了!看你还做不做生意!”恶狠狠的威胁,想了想又觉得都放开自己了,灵光一闪,赶紧把烧鸡护在怀里:“烧鸡也不可能给你留下!想都不要想!”
张管事看着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俩岁的娃娃:“我只是想问,愿不愿意跟着我留下做事,不当乞丐了。”
刘小七把怀里的烧鸡又抱紧了点,寻思了一会,要是谈不拢抱着烧鸡就跑:“以后你们所有不要的酒菜统统归我,我就跟你干。”
“好说。”
就这样,这些年小七一直在酒楼里跑堂。
……
小七完全不管张婶子在后面叫什么,很快的一溜烟跑没了影。
俗话说得好,生前哪管生后事,能浪几日是几日。刘小七心里这么想,平日也是这么做。回去时给秀才娘带只野味吧,要骂就骂,反正骂又不痛。小七这五年里也算是摸出来了,在家婶子说了算。对着谁,都能念叨几句,但是你要是能哄她高兴了,脾气来得快去的更快。
打定主意,小七就哼着歌往田旁的山坡走去。
其实小七在酒楼跑堂,平时仗着嘴皮子利索,掌柜厨娘都喜欢他,少不得是被使起做事的,他也不在意,管饭就行。
今天好不容易这才轮上他休息一天,秀才又要去读书。他实在不想留在家里,才这么早跑出来的。
真是郁猝!干点什么好呢?
小七躲在树后面捏着从家里带来的线,眼睛盯着自己刚刚挖的陷阱,上面还有个他路上随手扯茅草编织了个篓子,只等来个肥的就拉绳。
一边幻想待会捕到只云雀,一会又嫌弃云雀太小,一家四口不够分。
身在物外,心在神游。
灌木丛里卧着个黑黝黝的影子,看不清楚是什么动物。刘小七放下手中的线,随手捡起脚边一个石子,“嘣”的一下把石子扔出去砸在了黑影上,那黑影子却未扑通着飞起来。刘小七愣了,老子啥时候百发百中?他走过去几步,探头看,是一直烧焦了的乌鸦?刘小七把它从草堆了拎出来,抖了抖身上沾的草屑,提着它一只脚看了看,还是不敢确认。
也没打雷啊?怎么焦成这样了?呸,晦气。刘小七立即把它往灌木里一甩,缩回了手,走回陷阱边,开始等猎物,就好像一俩丈以外那灌木丛里没有一个疑是尸体的东西。
刘小七缩回树后面躲着,还小声自言自语的抱怨:“放个狗屁的假,连个能跟老子好好说话的活人都没有。抓不到只肥山鸡,今天这一天就算白搭了。老子不如去书院找秀才玩?”说干就干,小七收齐线,眼神扫都没扫灌木丛一下,就走了。
走了几步,只见刘小七又蹭蹭的跑回来,往灌木丛里一蹲,一顿胡乱翻找,总算翻到了那只烧焦的乌鸦:“哈哈,就拿你给婶子交差了。”长生只短暂醒了那么一瞬间,听见这么一句话,又闭上眼昏迷过去。
刘小七捡起那个茅草编的框子,解开封边,改成了一个方不方圆不圆的鸟笼,利落的把长生丢了进去。走的时候还恨恨的踩踏了早上他自己挖的陷阱,又兴高采烈的拧着笼子往书院去了。
......
“张琦!张琦!”人未到,声先至。孙夫子的课堂上,鸦雀无声,学子们都在奋笔疾书。一派奋发图强的景象,随着刘小七的到来而终结。
“七哥,今日考试呢。”夫子不在教室里,所有人都盯着张琦。张琦十分小声的同趴在窗户外面的刘小七说。
“我知道,我知道。考完就可以走了嘛。”刘小七浑然不觉自己有何不妥,瞄了一眼张琦的答卷,字迹飘逸,对仗工整,因为被自己打断,刚刚那题只做了一半,还留下一个墨点。
“你先自己去院里玩一会,我一答完就立刻出来寻你。”张琦点点头,也不恼他。
张琦平日里性子甚是温和,一点都不像张家婶子一般风风火火,也不似他那管事的爹。这五年的朝夕相处,刘小七对张琦这样的甚是喜欢。
“那我先去了啊,你回头记得来寻我。我就在后山爱晚亭那一片啊。”刘小七一步三回头的嘱咐,边嘱咐边跑。张琦看着他欢脱离去的身影,收回心思又重新审题。
麓山书院虽然不大,但夫子善于开蒙授课,十个来求学,他能教出七八个秀才,所以学院的生源从来不愁。
刘小七拎着笼子,大摇大摆的穿屋过巷,很快就到了爱晚亭。
亭前石柱上刻着对联。
上联写:“山径晚红舒,五百夭桃新种得;”
下联是:“峡云深翠滴,一双驯鹤待笼来”。
刘小七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这对联可不就是欢迎我吗?你种五百年桃花,就只为了欢迎我提着笼子来玩。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玩?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顺手又把笼子放在石桌上,透过间隙,竟瞧见一截绿色的羽毛。诶?哪里沾来的?瞧着还泛翎光,小七伸出手想把它拿出来看看,发现卡住了。只好打开笼子,在用力一拔。
这时只见那只死了的乌鸦,像诈尸了一样,一个扑腾就冲出笼子,没飞俩步就掉在了亭外的草皮上。
刘小七都顾不上目瞪口呆,把绿毛往自己怀里一揣,直接爆粗口:“吓老子一跳,焦成这样还没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