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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海中春去秋来。
青云水幕这边的桃花,见府君没有插手的意思,随手捏了个诀,打入沐笙的识海中.....
初秋的皇城,人潮如织,物产丰饶,纵然到了花谢叶落的时节也不见萧瑟。御射堂前松竹依旧,书声琅琅,这一年过得倒也相安无事。
今日是薛先生的早课,可是来不及好好温书,薛先生就安排沐笙给沈老太傅送卷轴。这卷轴俩米见长,一米见方。年仅七岁的沐笙抱着有些大,好在卷轴不重。但这也不能怪薛先生,沈太傅向来严明,谁要是仗着能给沈太傅送东西那可还需要些不怕死的精髓,沐笙功课好,沈太傅喜欢。师兄弟们又躲太傅房间的差事,一来二去只要沈太傅不点名,沐笙就被默认下来了。
沐笙十分小心的端着卷轴,出了书堂,在院中石板小路上走的缓慢。
程国公府的小世子在家犯了错,带着满腹不甘来到学堂。好巧不巧,今天迟到就算了,还迎面撞上抱着卷的沐笙。程小公子本来就一肚子火,现在又被撞的头昏眼花,恶声恶气的道:“你没事吧?”定睛一看,沐笙跌坐在地上,卷轴也滚到花园里去了,少不得沾染些尘土。一边将手递给沐笙,嘴上却不愿服软道歉,非说“你走路不长眼睛么?“
沐笙鄙夷的剜他一眼,起身自己拾画。
“跟你说话呢?听不懂人话吗?”程雷涵气急了,你为什么不理我,伸手就去推他一个踉跄。
“听不懂人话来什么学堂?莫不是妖精生的小野种,根本不会说人话?哈哈哈”一众孩子围了过来,跟着起着哄。为首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还气势汹汹把沐笙刚刚码好的画卷,想连着轴子抽走。沐笙剑眉微蹙,他握着画卷的另一头,轻轻往回一拉,虎头虎脑的男孩跌坐在地上,直接大哭,“救命啊!妖怪打人啦!”
一众孩子蜂拥而上,对着沐笙拳脚相向。
沐笙只是拍拍画卷上的灰,嚣张至极的挑了挑眉,神情桀骜:“知道妖怪怎么对待敌人吗?”
说着眸光放绿,十分轻佻的走上前,摸了一把坐在地上哭的男孩的小脸蛋,指甲因为灵力的变化,慢慢长出来,好不骇人。
“沐笙,我是泰山府的桃花娘。你螣蛇传承录中,现今年纪应当已经通过传承知道这四海八荒大致的情况吧。我泰山是做什么,也不必再多说了是不是?放过这个孩子,你母亲在赶来的路上,你也不想她为了护你,谓落在不利的境地。”
脑海中突然浮现女子红衣法相,肃穆庄严。沐笙一惊,到底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悠的放开了手,凶性未成。
“荒唐!放肆!你再做什么?”一个女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沐笙身后劈头盖脑的砸下来,“嬷嬷带沐笙回去,从此不准出东苑半步!”
我没有杀他,可母亲还是带着她的惊恐,她的怒火,已及她对自己无力承担儿子过错的深深自责。连问都不曾多问一句,拉着沐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学堂。
沐笙心头发怔,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我刚刚杀了他,母亲就不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责罚我,她会明白我如父亲一般强大可以护她周全。我为什么刚刚不杀了他?沐笙脑海里重复翻滚着这一句话。
“御射堂读书的哪个不是凡间王孙公子,如果你杀了他,凭借你母亲一个落魄公主,只能以死谢罪了。”桃花又出现在了他识海中。
“不会的。我母亲的羌国九公主,我父亲是湘楚一带大妖河伯。”
“是吗?”
“是!”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听我的话,不直接杀了他?”
“我.....”
“你不傻,”桃花立刻打断了他,“你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涂炭生灵又护着你那凡人母亲全身而退的地步。”
桃花又说,“你自己千年之后也成大妖,少时过往皆成心结,求到泰山。你可知为何?”
沐笙不说话,身上戾气一点点消退下去。只心中暗自下定决心,潜心修行术法,绝迹不要在等千年。
桃花好似看穿人心,摇了摇头。
“你来是帮我改写命运的吗?”
“是来帮你,但改写之人也只能是你自己。你过来自己看一看,你真实的一生。”氤氲在识海秘境里,未来缥缈得惹人遐想。沐笙怀揣着紧张和激动,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只看到识海中一排排荧光跳动,忽明忽闪,璨若星河。没有了桃花的约束,他随意伸手捞起一枚。
......
闪烁着荧光的团子,没入眉心,他见到黄昏从这里拉还帷幕。
图像中,母亲模样没有大变,只是略微苍老了一些。轻轻给他整了整衣襟,照例出门去了。
每日皇宫最高的观星台上,羌九日复一日盼她夫君归来。
东苑书房里坐着的那少年,一手执卷,眸子却望着窗外。天边红云似火,大雁北去南归,沐笙心想,这大概就是十年后的自己。还来不及做更多确认,只听到外面熙熙攘攘,仿佛是孙嬷嬷与人争执些什么。
沐笙起身去看,只见一个红衣少女,用力抵着门,一只脚已经进来了。
嬷嬷说;“东苑不是寻常人能进的地方,还请小姐回去。”
少女一脸不满,大声说着,“嬷嬷,好没道理,我的兔子跑进院子里了,你不让我进去,又不帮我找,莫不是此处偏僻,你就当没了王法?”
“咳咳,”沐笙出声。
孙嬷嬷马上放开了门,走过来冲沐笙说道,:“我的祖宗,你怎么出来了?”
红衣少女见孙嬷嬷走开,也没冒失趁机破门而入,只是站在门口,抬起头望着沐笙,道“您...可以帮我找找我的兔子吗?”
沐笙呐呐不语,他不是十七岁的沐笙。他想起母亲说过不让陌生人入院的话,脱口而出,“不可以!”果然好像不对,少女的眼神一点点由踌躇,期盼,变成失落。小沐笙心下不忍,语调冷硬梗着脖子又说,“我是不可以帮你找!但是你可以自己进来找。”
少女一愣,立马喜笑颜开,鞠了个礼就往院子里跑了。
沐笙笑着冲孙嬷嬷摇摇手,示意她去厨房端些点心过来。孙嬷嬷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转身进厨房去了,只是心下奇怪,公子十岁之后就不嗜甜食,今日凭的是想要帮这个姑娘,支开自己。她给沐笙的反常下了定论。
沐笙想着孙嬷嬷的糕点,甜蜜又酥软,口水都要下来了,根本没想许多,自顾自进屋去等了。
书案上摆了许多书,沐笙随意翻弄几本,看不太透,又把书规规矩矩码放回去。听到“咚!咚!”俩声敲门,书房的门并没有合上,显然对方也只是出声告诉里面来人了。沐笙抬起头,见到刚才少女,怀中抱着兔子,裙摆沾着草屑,站在门边,也不打算进来的样子。
“我是来向公子道谢的。”
“不必。”
“那我便先告辞了。”少女抱着兔子向沐笙微微颌首后退,逆着光,又低着头,沐笙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到光晕里一团红。
少女都消失了,沐笙还望着门口没有收回神来。
“对了,公子,我叫阿衡。”去而复返的少女突然在门边又窜出来,吓了沐笙一跳。
“...好”!这次沐笙看清楚了她的表情,笑的见牙不见眼。不过她大抵没有想等沐笙回答的样子,就冲他挥挥手,再次离开了。
“阿衡么?”沐笙喃喃自语拿起手中的书,翻到《太甲上》:“惟嗣王不惠于阿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