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究竟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
这是梁之冰站在酒桌前,微醺,对我说的最后一句“梁氏金句”。那是我们俩最后一次喝酒。惯例,我俩依然是在老地方“知味斋”见面,下酒的菜还是老四样,干炸带鱼、醋泡花生米、五香豆干、卤猪蹄。
那天我给梁之冰带了瓶好酒,自从年初体检,我身体的各项指标都不怎么健康,白酒,我就逐渐断掉,别人送的好酒,我都一瓶瓶拿给梁之冰喝,我俩是发小,又是酒友,好酒给他喝,我一点也不心疼。而我,只喝啤酒,一杯杯,陪着他的白酒。我俩能絮絮叨叨说好几个小时闲话。
谁说男人不需要说闲话和八卦?当我们把所有当下热门话题都发表完见解时,我也从卫生间进出好几趟。这时梁之冰对我说出他和自己的女部下上床的事。
“真的不是我主动,我只是没有把持好自己。我也很后悔。”梁之冰一脸诚挚的样子。
我无声的笑着,继续喝着啤酒。冰啤酒的刺激使我的胃口大开,开始主攻半个卤猪蹄。我吮着手指说:“你这是婚内出轨,忏悔吧。”
我和梁之冰同年,今年47岁。我们是被小年轻们称为“大叔”的那群人。虽然我们内心有时还幼稚如少年。但在社会上的角色已经是固定的样子,有份做了20多年的职业,也有个过了20多年的家庭,到如今倦怠了很多事情,这是“中年疲劳”阶段,对很多事情没了冲动和兴趣,包括对夫妻生活。可梁之冰居然还和年轻女部下睡了,这份冲动一定是在酒后,否则,谁还有那勇气和莽撞之力。
“忏悔。我一直忏悔呢。”梁之冰举杯喝了口酒,眨巴一下嘴,用手拍着自己的脑袋,“我也没想到这事的发生,没计划,没预料,也没啥乐趣。过后给自己平添了很多心理负担,不划算。”
“事情怎么解决的。”我问。
“那姑娘人不错,没再往下继续什么。也许是她感情脆弱阶段的一次放纵行为吧。过后两人都没有再提什么,我让人力资源部给她安排了一个海口的短期业务培训,半年。”梁之冰说完,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酒,然后站起身,准备撤退。
在酒桌前,他故作深沉地对我说了那句话。我也想不起来这名言出自哪里。
三天后,梁之冰死了。他是在自己家里,突发心梗,没有等到急救车来到,人就过去了。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她妻子回岳母家照顾老人,也就是说梁之冰死的时候家里没人。他独自一人踏入另一个世界。
梁之冰的死,使我失去了唯一可以喝着酒八卦的朋友。我不是说自己是个孤家寡人,我有各种不同类型的朋友,但可以喝着酒随便八卦和交流秘密的,只有梁之冰一个人。现在,他死了,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还有一丝恐惧,死亡如此之近,让人触不及防。
三个月后,我以身体健康不适向公司董事会提交了辞呈,不再参与任何公司经营决策和业务管理,放弃月薪年薪,只保留独立董事名头,参与分红。我想这一收入足以维持生活需要,甚至远远超出我目前消费费用。
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我和远在加拿大的前妻进行了充分沟通,和前妻分手后,她一直陪着我们的儿子在那里居住。这么些年,我形同鳏夫,独自一人生活。她听了我的想法,表示理解,尊重我个人选择。早在离婚的时候我已经把当时全部财产分给她,她是个极具独立性的女人,在加拿大开了间语言学校,自己和我儿子的生活保证没有问题。
我在失去好友梁之冰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状态。手足无措,思维空白,与其说是梁之冰的猝死照成了我应激反应过度,不如说是我自身因为这个事件为端口,开始重新审视我的人生。我甚至在梁之冰追思会上,痛哭流涕,那深深的悲伤使得很多安慰他妻子谭晓月的人们都来安慰我。
这方圆五里我没办法面对了,我像逃难一样迫切想逃离市区,逃离我和梁之冰每周喝酒聊天的“知味斋”那条街。
七月份来临,我整理好公司办公室和家里的诸多琐事。准备去溪地别墅住一段时间。
我在一家大型超市采购了啤酒、水果、各类半成品速成食物,塞满车后备箱,然后驱车到自己郊外的小别墅里,我想独自想很多问题,假如我还可以思考问题。
溪地别墅位于这个城市的西北边,那里有一条著名的大河,还有一座不太高的山。这是2008年经济危机房价最低时候购买的,当时也多想什么,开车来到这个别墅群,一眼相中了它的周边环境,当即就决定买下一套,一幢联排的其中一套。记得那次郊游,同行的还有前妻和梁之冰夫妇。那时我和前妻还没有分手,我们和梁之冰夫妇经常聚会、郊游、喝酒。现在呢,独自剩下我一个人来,想到这里,我的心里难免有些悲怆之情。
逝者如斯夫,像河流的水一去不返。爱情或友情,爱人或朋友,还有父母孩子,这些终归都各自离开自己,我们将独自孤老,度过慢慢的人生。想到这里,我满怀恻隐之心,用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另外一部手机给谭晓月打了电话,告诉她我目前不在城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随时打这个电话,随叫随到。电话那头的谭晓月哽咽着,我知道她这件突发事件,对她造成很大创伤,慢慢接受,需要一段时间。
我开着车驶进偌大溪地别墅群。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几次到来,对环境相当陌生,看一切也很新奇。几年的光景,社区里的树木愈加繁茂,几乎是遮天避日,草地面积和人工湖也具备相当规模,各种建筑规模不一的别墅楼,错落有致的分布在从山底起至山顶的不同层次。地广人稀,树木植被丰富,还有一片湖水,呼吸一下子舒服起来。可能人体血氧含量的饱和程度,也能略微改变人的心情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