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为了逃避被僵尸咬死的命运而从梦中惊醒,却看见一双利爪此时正架在脖子上,然后眯着近视眼看去,那双利爪的主人,真真就是青面獠牙的僵尸,一副饥渴难耐的模样,却并没有立马扑上来,将你咬死,而是将你驱赶到了村子的广场上,丢在人堆之中,周围是数百只同样青面獠牙,饥肠辘辘,又十分压抑克制的僵尸大军,你是不是会想要狠狠掐一下自己,好从这多重梦境中再次醒来?
然而陈迹并没有,反而是冷静异常。人群中哭声四起,也有默念经文的老人,和狂扇自己巴掌的男女;有些孩童依偎着父母,脸埋进其怀,却发现眼前人,两股战战,心跳如雷;有些孩童,呆呆的,睡眼惺忪,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多的还是,早早地被吓哭了。大人们,有些人抱成一团,哭着笑着求着,求老天爷开眼;有些人就只是茫然无措,环顾而立,更多的,是早已跪下,却也不知为何下跪;有些胆大的,已经悄悄在用顺出来的手机,联系外界,或者报警,只是徒劳无功,因为不仅WiFi断了,数据信号也连不上,仿佛不知不觉间,整个村子就与世隔绝了。
陈迹站在人群边缘,先是找到了好巧不巧一起回家的弟弟妹妹,随后又确认了父母和他们在一起,之后便是打量着,变得很大的村广场,以及四周那些,和电影里相似,却又不太一样的僵尸——在梦中,陈迹被那些不真切的梦魇,惊得冷汗练练,反而看到真真切切的,没有半点畏惧,更有甚者,有些睥睨于斯的感觉。
陈迹打量着眼前明显是在守围的僵尸,除了青面獠牙,其实与常人无异,只是十分消瘦,骨架十分突兀,很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埋在地底下饿太久了。正面陈迹的僵尸显然发觉了陈迹的目光,有些恼怒,只是陈迹面对他的龇牙咧嘴,低声威吓,非但不惧,反而正身挺胸,一手负后,向前一步。
那僵尸见状,竟不自觉地稍稍后退,没了龇牙咧嘴,反而有些害怕。
陈迹没有得寸进尺,而是松垮了身形,望向漂浮在村子中心大池、十分渗人又显眼的巨大棺材——棺材一共三副,都是石棺,却是真真切切地漂浮在水面上。中心大池的水,不知何时,竟变得十分清澈,几可见底。当然,最重要的,是变得很大很大,陈迹放眼望去,似乎不该叫大池,该叫小湖了。甚至孤追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池子似乎还在生长,越变越大,正如脚下的广场,原本能容下千人左右,现在,万人都不在话下了。只是身边人,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或者说注意到了,只是被恐惧的心情盖了过去而已。
陈迹望向自家的小巷,只见小巷已经有两车道那么宽了,而那些房屋,也开始开裂,随时都会轰然倒塌,身后的大戏台,也是如此。
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地,都被挟持到了广场,其中也不乏血肉模糊却奄奄一息的人。陈迹摸了摸眼镜,猛然惊觉,自己好像,突然间不近视了,反而视力出奇的好——原来自己一直,都没有戴着眼镜。陈迹再次望向那三口大棺材,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陈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怕那些货真价实的僵尸,或许是因为能够真实触碰到的东西,反而不那么可怕了。但陈迹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对棺材里的那三只的恐惧,从何而来。
尸王,很明显的,那三副棺材里的,是这群僵尸的王。但这并不是陈迹害怕的缘由,而是这群僵尸,有三个王,其中一个,还是尸王中的尸王。这也就意味着,这只僵尸大军,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军,其数目,绝不止眼前这几百只,甚至数千数万,都有可能。也就意味着,今夜的噩梦,注定不只是在这一个村子里发生。至少至少,邻近的几个村子,都将遭遇到,从未有过的灭顶之灾。之后便可能是整个小镇,整座县城,乃至整个市。
哭嚎声此起彼伏,四周的僵尸似乎都没有要动手杀人饮血的意思,越是如此,人心反而越是恐惧,这种临刑前的恐惧,将众多人心勇气,一点一点地掐灭,甚至在这群怪物开餐之前,人群就该自相残杀了。只是被周围的恐惧所笼罩着,将这些因为恐惧而诞生的恶念,死死地压抑住了。只是越是如此,灾难发生时,死在同为猪羊的亲友手中的人,就会越多,到最后,肯定会有许多人逃出去的,毕竟再怎么饥肠辘辘,几百只僵尸,也不可能将小六千的人,啃噬殆尽。
那些僵尸将众人驱赶到广场之中,并非是为了赶尽杀绝,而是为了某种仪式,或许是庆祝复生,或者是某种天性,陈迹不得而知,他只知道,今夜不能死,却也不能不择手段地活,不能生不如死。
陈迹抬头,十五的月色很圆,即使不是中秋。随后没来由地想起,身份证上的有效期,正好是到今天,或许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如果不是身份证过期,自己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当然还有和老板之间的矛盾,早不早晚不晚,就刚好在一个星期前爆发,以及初恋正好要在月底摆酒席,发小两天后要去下聘,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正好促成了陈迹在今日回家。
是天将降大任,还是就是倒霉到家了,陈迹来不及去问,当下只觉心中有股怒气,需要发泄。于是他转身,走向不知不觉分散开的人群——广场又变大了,大到人们都忘了要抱团取暖了。所有人彼此之间,各自成群,和自己的亲友越是紧密,与他人越是遥远。
陈迹走向那些一团一团的人群,突然伸手往一群人中一揪,一个六七岁小孩模样的鬼婴,便被他一把摔了出去,正正砸在了大池里正中间的那口棺材。先是砰一声,随后咚一声。
四周的僵尸开始龇牙,陈迹并没有在意,而是怒狠狠地瞪向那些准备报以恶毒言语的同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