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异变,大晟王朝与敦瑜王朝所受的冲击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抛开两个扎根境内的二品宗门只剩下一个空壳不说,大晟王朝的顶尖战力,几乎彻底蒸发,而那位平衡数十国江湖与山上仙门、拥有无边法力的国师大人,自己消失了不说,连同国师府所在的稷下学宫,也一夜间化成一片黄土地。曾经宏伟雄壮,汇聚一国王朝仙门气运的宫殿,眨眼间就变成了最纯粹的灵气,消散在了大晟王朝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继而流向京畿周边的山野老林之中。听说大晟王朝老当益壮的老皇帝,听闻变故,也差点一夜之间驾崩。
只是即便如此,与大晟王朝接壤的敦瑜王朝,依旧无力北上。而能够与大晟王朝争雄的西堰王朝和萨米尔草原诸国,一个与大晟王朝同病相怜,一个则是千年来,自家纷争不休。
大晟王朝的动荡,在于中央政权的受挫,导致自家王朝境内的藩属侯国,心生异心,大晟王朝,突然间陷入了与萨米尔草原一样的境地。甚至于同姓封国的皇亲国戚,此时也有列土自立的小动作。
幸运的是,大晟王朝如日中天的国力,让这些变乱只是关起门来的自家事;不幸的是,这就意味着一场场的讨逆,以及王朝境内家家户户的朝不保夕、流离失所。加上天灾造成的山河破碎、斗转星移。当天下再次太平,王朝再次统一的时候,也是王朝衰落与更迭的开始。
而当下山河动乱的场景,反而是王朝帝威犹在的证明。
多少人会因此建功立业,又有多少人会因此家破人亡,无从估计。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纷争过后,山上仙门会如雨后春笋一般涌出,各大灵气盎然的仙境福地,又将会有另一场战争。而这场战争既是大晟王朝秩序崩溃的开始,也是江湖仙门逐渐取代王朝威严的新秩序的开始。
大晟王朝此后百年的命运,剧本早已经写好,只是主角尚未确定而已。而陈迹作为大晟王朝的过路人,注定会在风云际会开始之前就脱身而走。无论是按照剧本的演变,还是有强人出世力挽天倾,重整山河,陈迹都无力参与。与其成为大势倾轧的蝼蚁,不如早早遁去,另谋出路。
陈迹其实不太想取道大晟王朝,只是敦瑜王朝的暗流太早浮出水面,让他没有机会选择另一条。绕远路从敦瑜王朝直接进入西堰王朝,本来应该是这样的计划。但现在只能先进入大晟王朝,然后再西行取道西堰王朝了。
只是祸不单行,意外接踵而至,陈迹刚进入大晟王朝南境的嘉和国,嘉和国国主就直接宣布造反,一时间平静的边境小国满大街地开始征集壮丁。虽然陈迹和家人提前预警躲入荒野,可是行程受阻,异变丛生。
先前虽然一直取道山野,但是需要重归市井的时候,只需将准备好的通关文牒和买路钱交上,过关通行基本不会受阻。如今战乱一起,各种以清缴细作的名目行劫掠之事的操作便频繁起来了。几乎所有稍有钱财的商贾游民,都会被洗劫一空,甚至身家性命都被收缴了。
以兵之名行匪事,自古以来,大多如此。
陈迹坐在山崖上,望着烽烟渐起的嘉和国,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嘉和国兵变一起,也就意味着周边数国皆是如此。原本决定的入境便西行的策略固然是行不通了,可北上深入大晟王朝腹地也不见得会安全多少,而且路会越绕越远。
这个时间最大的不方便,就在于信息的流通实在是太差了。
无论是史前纪元还是后纪元时代,信息流通的效率都比现在高几十倍。天地异变切断了整个星球的通讯,这才是此后数百乃至数千年间的人间纷争最大的诱因。
陈迹对于形势的误判,在于没能知道嘉和国的一支送亲队伍在月初出发,前往大晟王朝的京城了。
国主嫁女这样的事情,从一开始就过分低调不说,送亲队伍逾越礼制提前出发的消息也几乎是刻意封锁。陈迹原本估算嘉和国国主是会忍过这个月的,用以麻痹中央而远嫁的郡主,应该会在下月中旬才出发北上。可怜那一身凤冠霞帔的郡主,还不知道自己如今已是晋身为公主,以及性命不保了。
陈迹最后还是下决心北上,毕竟西面的战线太长了,几乎一路上都是战火。而北上,只有一道关隘而已。只是出发前,陈迹与陈毅羲和陈奕璇说的则是,万一失散了,让他们两人沿着战线西去,以及不要犹豫,直接前往小九州流月城。
自从敦瑜王朝提前生变,陈迹就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进入嘉和国之后,这种感觉愈演愈烈,不得已开始做一些不好的打算。
陈迹并不担心失散后陈毅羲和陈奕璇会如何,他担心的反而是自己这边。
陈迹一家混在逃难的人群中北上,即将接近大晟王朝南镇雄关晏城关的时候,北面狼烟突起,陈迹心知不妙,立刻带着家人脱离队伍隐匿。只是陈迹还是低估了大晟王朝的无耻程度,狼烟刚起,离城关还有近百里的难民队伍顷刻间就被一支铁骑围住——显然是早已埋伏好,要来伏击这一队被驱赶北上的难民队伍。
嘉和国或许怎么也想不到,大晟王朝在其送亲北上的时候,就立刻集结军队,准备先发制人了。而这支原本用来迷惑晏城关的难民队伍,会变成大晟王朝率先发难的关键。
当狼烟燃起,而一支难民队伍被打为藩国叛军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嘉和国与南境数国联合起来声东击西的策略一直都在大晟王朝的心知肚明中进行着。当数国联军绕道奇袭的时候,各国都城,则会被行军更快的晏城关铁骑率先拿下,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嘉和国。
而陈迹所在的这支让晏城关得以出师有名的难民队伍,则会成为大晟王朝剿灭叛贼的无名功勋。事后,不知是否会有心怀愧疚的将领,来此吊唁,以及这场埋伏战会不会成为战争史上一页挥之不去的疑篇,陈迹不得而知。但这支铁骑刚刚出师就被人斩下先锋大将头颅的事情,一定会成为大晟王朝这场讨逆的战报中,最大的意外。
当晏城关铁骑的旗帜刚刚升竖起,领头的将领还没来得及发表讨贼宣言,陈迹的身形已经出现在其面前,虽然是手持长剑,出剑的气势却如战骑冲阵、战枪横扫。那先锋大将没有鲜血迸溅,人头落地,却是身形如大虾,躬身向后飞出。陈迹一手持剑,一手负后,脚尖轻点,立在披着铠甲的战马头上,气势完全舒展开来,虽然身穿粗布麻衣,赫然看去,却如身着金甲的战神,骤然降临。
先锋大将突然暴毙,让整支队伍一时间群龙无首,不免慌乱。陈迹一击得手,立刻退去,随后难民们开始四处奔逃。战骑骤逢意外,战阵不免散乱,即使是晏城关出了名的军纪严明,很快就有后备的将领出来主持大局。但是缺口已经打开,这场战役注定,无法完美。
阿一阿二很快就驮着陈迹的父母冲出战阵,同样,也迅速地暴露了陈迹他们的踪迹。陈毅羲和陈奕璇留下断后,陈迹带着父母先行。
晏城关的这支铁骑人数并不多,只能分出一只八人小队来追击陈迹一行。为首的是一名伍长,手持朴刀向陈毅羲和陈奕璇杀来,身后则是两名刀手、两名弩手和两名长枪手。只是弩箭尚未发射,七骑的面前,就出现一团火球悬停,火球散发的热量和光芒让七人视线受阻,而身上的铠甲顷刻间如熔岩一般滚烫。
为首的伍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对方并非是武夫,而是练气士,他们都被先前的陈迹误导了。眼前的火球和身上的滚烫感觉,都只是一种障眼法。只是当他想要用晏城关铁骑专用的破障符箓破除幻觉的时候,却发现完全没有用。身后的几人也是如此,明知是幻术,却无法破开,再往前看时,陈毅羲和陈奕璇已经消失——两人已经分别隐匿身形,分散逃入山林。
镇军的修士赶来,破去七人所受的术法,随后准备分出分身,分别去追击陈毅羲和陈奕璇,结果却发现自己身处另一处天地,拂手一挥,幻境破去,陈毅羲和陈奕璇的气息却已经消失了。再看向地下,是陈迹画下的阵图。
那镇军修士面部一抽,心头一惊,却是陈迹留下的一个纹章和一句话:“今日之事,他日必报!”
“流月城?”修士自语。
如果对方真的是流月城的人,或者跟流月城有什么关系的话,那么今天的意外,那就已经无关紧要了。
至于那几个追击不成的骑兵,此时已经各自刎首,以正军纪了。
而对于整支铁骑而言,接下来如果不能将功补过,下场也将都是如此。至于那个追着陈迹而去的随军修士,已经被作为督战官的师兄,划入英烈册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