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昊二百二十五年春。这一年,方朔阳二十六岁了,而他也瘫了足足九年。
清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坐在轮椅的消瘦青年被一个年轻的侍女推着前行,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看上去就凶神恶煞的护卫。即使偶有行人路过,见到这副阵仗也是立马躲得远远的。
“少爷,您还想去哪里转转吗?”名叫鸣翠的贴身侍女歪头问道。
方朔阳打了个呵欠,“那就去庆春街去看看吧,好久没去过了……”
“好嘞!”鸣翠二话不说,猛然加速,却是让轮椅上的方朔阳吓了一跳,只能抓紧扶手,高声叫道:“慢点啊啊啊——”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庆春街,这里跟九年前比起来并没有太大变化。看着熟悉的景色,方朔阳叹了口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他抬起纸扇指了指着远处的一块空地,随意地说道:“那里以前有个面条摊子,我以前经常从府里溜出来,跑那里吃面。老板为人不错,面也好吃,真是有些怀念啊……”。
“真的吗?那为什么现在不在了?”
“那你得问我爹了。”
“小的怎么敢问老爷啊……”
“哈哈,说的也是。”
方朔阳正跟侍女谈笑着,一个方家的下人突然神色匆匆地跑了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方朔阳神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少爷,怎么了?”
“没什么。”方朔阳淡淡道:“小翠,推我回府——记得慢点……”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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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议事堂,大部分方家成员再度聚首,而召集他们的是方璇海。家主不在,方璇海的父亲又在几年前就过世了,目前也就只有方璇海有这个权利。
有人疑惑道:“璇海,突然把大家叫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啊?”
方璇海呵呵一笑,“这次把大家叫过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家主一事。”
“家主?家主怎么了?”
方璇海沉默半晌,突然扔出一个重磅消息,“家主可能已经遭到不测了。”
“什么?”众人顿时立刻炸开了锅,“怎么可能?”
方璇海伸出一只手,示意众人肃静。
“家主一年前有事外出,至今未归,关于这点大家应该清楚吧?”
众人面面相觑,点了点头,只是谁也不知道家主外出到底所为何事。
“起初,虽然家主一直未归,但好歹还保持着书信联络;可就在差不多三个月前前,书信联络也中断了,直到现在家主也杳无音信。这意味着什么,恐怕大家也清楚吧?”
不少人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个消息,脸色登时大变。
“单凭这也不能断定家主已经遭到不测了吧?”有人如此道。
方别鹤点了点头,“话虽如此,如今家主不在,方家也得有个管事的吧?”
“这是要选一个代理家主的意思?”
“可以这么理解。”
众人惊疑不定,各自考虑着该如何表态,却猛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不好意思哈,来晚了。”扭头一看,原来是坐在轮椅上的方家大少爷方朔阳。
“朔阳,你怎么来了?”方璇海眉头微皱道。
“我也是方家的人,来这里不是很正常的吗?大伯。”方朔阳微微一笑,由鸣翠推着进了议事堂。
方璇海瞥了一眼这个瘫痪多年的侄子,没太过在意,继续开口道:“关于代理家主的人选,诸位有什么想法么?”
“由璇海来坐这代理家主之位再合适不过了……”不少人如此说道,不过也有人提议道:“把二少爷叫回来如何?”
原来在长子方朔阳遭遇了那场意外后,或许是出于安全考虑,方长青便把次子方瑀古送到了天水郡的第一武道宗门白岫宗修行。而方瑀古的资质似乎并不逊色于其兄,年纪轻轻便已修炼至皮膜境,俨然成了下一任家主的不二人选。从这个角度来看,把方瑀古叫回来似乎也合情合理。
方璇海还未表态,方朔阳却直接道:“我看还是算了吧。”
“哦,有何不妥?”
方朔阳摇了摇扇子,笑道:“瑀古毕竟修行时日尚浅,这种时候把他叫回来也无济于事,不如就让他安心在白岫宗修行吧。”
听闻此语,有人心生疑窦,却看到方璇海点点头,“这种时候把瑀古叫回来确实不太好。”
“那璇海是要自取这代理家主之位喽?”有人心直口快道。
方璇海冷笑一声,“是又如何?能者多劳,合该是我当这代理家主。方家目前最缺什么,大家想必也心里有数,没错,那就是自家的内罡武者。”
“璇海,你这么说,莫非你已经……”
方璇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将一只手放在身旁的木质桌面上,转瞬间桌面上便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掌印。
“真气透体……内罡境?”众人立马反应过来。
方璇海一脸傲然道:“不错,本人在不久前已经突破到了内罡境界。”
众人顿时大喜过望,但方璇海接下来的话却给他们浇了盆冷水。
“虽然我跟家主同是内罡境界,但我也深知内罡一层和内罡八层简直是判若天渊。就算方家还能保留一定的特权,但是那些内罡层次的供奉若是知道了家主不在,八成是要有人的。所以大家要明白,方家想要维持往日的辉煌已是不可能的了。”
“那璇……代家主打算如何呢?”
方璇海不慌不忙,显然是早有定计,“为今之计,只能投靠凫阳其它三大家族,安心当个附庸。这三大家族中又以傅家实力最强,实不相瞒,傅家了解到方家的窘境之后,已经派人跟我谈过了。”
听闻此语众人皆是骚动起来,但却没有一人直接站出来反驳,毕竟方家实在是太需要一个内罡武者了。
“啪啪啪……”角落里的方朔阳突然鼓起了掌,“原来如此,大伯是打算把方家卖个好价钱啊,佩服佩服。”
方璇海面色微变,沉声道:“我何时说过要卖掉方家的产业了?”
方朔阳叹了口气,似乎显得很无奈道:“大伯啊大伯,直接带着方家投靠其它家族可不就是卖吗?哦,或者应该叫吃里扒外更贴切点?”
“你……”方朔阳说的如此直白,方璇海也一时感到气血上涌,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朔阳,我明白你的感受。方家原本只是一个败落的家族,是你的父亲以一人之力复兴了它,甚至让它成为了凫阳的四大家族之一。可是方家太过依赖你父亲一人,如今他消失不见,方家想要继续在凫阳立足,就只能委曲求全。”
一时间众皆默然,包括方朔阳也是如此。
良久,方朔阳叹了口气,不是靠鸣翠而是自己转着轮椅来到了方璇海面前,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同时伸出了手,“大伯,也许你是对的。”
“朔阳,你能明白就好……嗯?”方璇海握住方朔阳伸出来的手,却立马面色一变。因为对方的手中突然传来一股澎湃至极的真气,强行要将自己压得跪倒倒在地!
方璇海又惊又怒,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方朔阳也有内罡修为,运起真气想要抵抗,但方朔阳突然大喝一声,压向方璇海的真气也随之暴增,“给我跪下!”
方璇海一时抵挡不住,膝盖还是碰到了地面,地面当即不堪重负般地绽出一圈蛛网状的裂缝。
“你……你……!?”方璇海又惊又怒,抬头望向坐在轮椅上的方朔阳。
“很意外吧,大伯?没错,我也是内罡境界,而且是内罡三层。”方朔阳面色古井无波,似乎在说一件平常至极的事。
方璇海的脸色一下子精彩了起来,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而其他人也是同样目瞪口呆。
方朔阳嗤笑一声,放开了方璇海,环顾四周道:“按照大伯所说,这代理家主之位,就应该由修为最高者担任。那看来我就是方家的代理家主了,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众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方璇海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冷冷道:“方朔阳,你以为你不声不响地修炼到内罡三层就能改变什么了吗?就算是刚才,你也只不过是靠偷袭才得手的!而傅家的内罡高手可不止一人!说到底你也就是个轮椅上的残废,是保不住方家的产业的!”
“那就不劳大伯费心了。”方朔阳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方璇海冷哼一声,直接转身离开了议事堂。
方朔阳沉默不语,扭头道:“鸣翠,推我回房。”
鸣翠走了过来,一脸敬佩道:“少爷,你刚才真是太帅了!”
“哈哈,那还用说”
看到方朔阳打算离开,一些方家成员急忙追问道:“朔……代家主,你可有化解方家目前危局的情况吗?”
方朔阳摇了摇头。
“这样啊……”众人显得很失望。
方朔阳叹了口气,我所能做的,只不过是让方家有尊严的死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