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安洁抱着肩膀蜷缩成一团,躺在用衣服包裹的细沙里。这些人为收集的黄沙是表层沙粒,在白天充分吸收了阳光的温度,保持了一定的热度,加上衣服的隔绝,比周围的环境降温慢些。
但单衣终究是单衣,保暖作用有限,减缓的作用不大,杯水车薪。待至夜深,该降下来的温度还是下来了。
睡意朦胧里,安洁好像听到了什么被撕开的声音,像是泡沫或者纸皮。然后一些轻飘飘的东西盖到了自己的身上,勉强阻止夜晚的寒气侵袭。
某些东西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托起,有什么很暖和的部分贴了上来,很舒心,带有淡淡的燥热与香草的气味。
感觉像是在痛经时贴在腹部的暖腹小贴,缓和了无能为力的痛苦。
被冻醒的安洁意识还未完全苏醒,又再次安心地入梦。
沙漠里的夜是难以忍受的冷,昼夜温差极大。一开始,江尘还能凭借特意进行的剧烈运动和一点点烧酒维持体温。但抱着安洁之后,他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身体也就渐渐冷了下来,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
光着膀子,抱着安洁躲在钢架的阴影里,避开时不时会掀起的小型沙暴。
带来的外卖箱已经被他用蛮力破坏得差不多,里面的隔温材料被胡乱地分离出来,盖在安洁的身上,尽可能遮住最大的面积。
现在是夏季,江尘出门只穿了短袖和七分裤,没有御寒的能力。上身唯一的一件衣服还被他拿来收集一些比较热的沙粒,做成不靠谱的临时床垫。
就安洁被冻醒的情况来看,这个床垫做得非常失败。
手头上物资匮乏,他的很多努力看起来都有点可笑,作用极度有限,根本无法抵挡黄沙之下的夜。
旁边的钢筋结构下放着两份早餐、一瓶半的饮料和三包生石灰。再加上安洁身上盖着的隔温材料,就组成了江尘能用来度过寒夜的全部道具。
生石灰是常备在外送箱里,冬季用来发热保温,和冰袋的作用相似。不过一个是保冷,一个是保热。
正当江尘在犹豫,是选择消耗掉宝贵的水资源激发生石灰取暖,还是再撑一撑,节省下水用来挨过明天的烈日时,安洁醒了。
这次安洁不是被冻醒的,而是被实在控制不住的江尘抖醒的。
无辜的双眼大大地睁着,里面充满茫然和惊恐,看得江尘心里有些虚,好像他做了什么不该干的坏事。
看着对方袒露的胸腹锁骨,还有近在咫尺的眉眼,安洁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剧烈跳动,呼吸也变得不似平常那么平稳。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陌生异性的怀里,那种惊吓程度可不是零星半点,加之周围的环境不亮,只能借助白月光作为唯一的光源打量环境,真的算不上是友善的体验。
可是江尘的脸太过于好看。
不是那种惊艳的帅,而是邻家大男孩般的干净。你若想要描绘出那种精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越看越觉得耐看。
经历尚浅的小女生,看人的角度很少也很单纯。如果一个人外貌天赋异禀,那么获得的第一印象也会噌的一下瞬间拔高。
同样的事情,帅哥去做是风流倜傥怜香惜玉,换成一个样貌过不去的人,就成了居心不良趁人之危。
说到底,在一面之缘的区间里,这个世界还是看脸的。
所以经历了一开始的惊恐之后,安洁的反应不是很大,甚至还有一丢丢的害羞。
反观江尘,也不太能受得了安洁小美人胚子的凝望。
最初,江尘确实是心无杂念,没想其它多余的事情,单纯想为安洁保暖。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做的事情还是太过鲁莽,毕竟大家还没有这么熟。
乌黑柔顺的头发,挠得人手心痒痒的。失去眼镜的遮挡,小巧精致的鼻梁完全展示出来,还有睡梦时舒展开的眼角眉梢,都散发出让人难以抗拒的可爱魅力。
若不是环境的低温和沙漠里的诡谲氛围分散了注意力,江尘真的会忍不住,做出像是捏一捏安洁精致的脸蛋这类过线的事。
回想起刚刚抱着安洁的触感,软软的,蜷缩成很娇小的一团,能闻到很好闻的气味。
过后才在回味的江尘终于意识到什么,局促地转过头去,不好意思地说:
“你醒啦。我吵到你了?”
安洁没有说话。
刚刚的感觉过于美好,以至于她不太想起来,可女孩应有的矜持又催促她必须和江尘保持一定的距离。
即使江尘的想法和做法里都保有百分百的善意,动机没有掺杂一点点的不良,也不能让安洁完全放下戒备心,坦然面对一个陌路人。
更何况现在的江尘,脑海里确实后知后觉浮上来很多后劲十足的心猿意马。
安洁起身:“你……”
这时她才发觉,江尘整个人在发冷发抖,身上轮廓清晰的筋肉不断紧绷,后背也被冻僵了。
这么冷的环境里,赤裸上半身,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见安洁起来了,江尘从地下的黄沙里扯出他今天穿的衣服,抖落上面附着的沙砾,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套在身上,然后抱着胳膊不停地原地蹦跳。
样子有些滑稽。
看着看着,安洁就忍不住笑了。
见安洁露出的笑容,江尘愣了一下,接着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暂时忘却了他们所处的糟糕境况。
“你没事就好。”
笑过后,安洁不得不面对现阶段的处境,正襟危坐。
安洁:“你是谁?”
“忘了自我介绍,”江尘自来熟,拿过一块隔温材料垫在下面,坐到安洁的身旁,不远不近,“我叫江尘。洪江的江,尘埃的尘。是商店街家庭料理店新来的外送员。你呢?”
虽然昨日从龙诚的口中已经知晓安洁的名字,但是江尘还是想要亲自确认,听到安洁亲口说她自己的名字。
相比于江尘,安洁的自我介绍就非常的简洁。
“安洁,高中生。”
说完,安洁抱紧自己,不断用搓揉胳膊取暖。离开了江尘怀抱的庇护,这个夜很冷,不是她能抵抗的冷。
“江尘……嗯~先生。”
“先生?”
江尘年纪不大,还在大学就读。生平第一次有人用这种非常礼貌又生分的方式称呼他,难免有一些不适应。
“江尘先生,”第二次叫,安洁的话通顺了许多,“我们这是在哪?”
“我也不知道。”
江尘微仰下巴,头有些歪,开始一边回忆一边讲述早上发生的事情。
早上七点左右,家庭料理店接到外送订单,是一个用喝酒来醒酒的老主顾。
普通的一日,江尘提着老板准备好的外送箱就出门了。安洁恰好经过,江尘也没多想,上前欲打声招呼。
刚走出两步,脚下的触感突然变软,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和安洁突然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废墟里。四周零落着黄色沙泥砖组成的断壁残垣,太阳正从西方缓缓升起,远方是无垠的沙漠。
而在所有建筑废墟的中央,有一个很特殊的建筑,正是他昨天找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找到的书店——字里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