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纯净火焰的气息，罂粟从影狼的背上凭空浮起，想要上去阻止龙诚带着撒旦逃跑的企图，却被影狼的低吼制止了。
“别忘了我们的任务，让他们逃。”
影狼从口中呼出黑烟，威严的声音不容质疑。
听到影狼的命令，罂粟心中再不甘都只好听命落下，任由龙诚带着撒旦逃回最初千米之上的高空。
黑烟弥散开来，从影狼身周扩张到附近数百米的区域内，一枚黑光在烟雾中格外清晰。
“在那。”
影狼带着罂粟隐匿于烟雾之中，半个呼吸间就出现在黑光的附近。黄沙里埋葬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正是这台收音机激发出异样的闪光。
“罂粟。”影狼低吼间呼出黑气，命令道。
“我知道。”
浮身下狼，罂粟取出被黄沙掩埋的收音机并按下暂停键，整个异空间的时间仿佛被某种力量锁死了。沙月上的沙粒不再坠落，高空上的冷风凝固成平静的假象，环境里的一切都失去了运动的可能性。
除了罂粟、影狼、撒旦和龙诚这四位外来者，沙漠之声里的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失去动静。
止住播放，罂粟熟练地运用起收录音机的另一个功能，磁带的倒放。
老式机器里简单的齿轮开始倒转，异空间的时间也开始回溯。虚空消失、空间归位，沙月落到地平线以下，沙日重回天际，在悲鸣中破裂的傀儡们再一次回到大地之上。
沙漠之声的空间再一次回到演播室开始崩塌的时间点。
异空间的一切都恢复了，罂粟手里的收音机也不知所踪。这一次短暂的时间逆流，没有影响空间外来者。
“任务完成，撤退。”
影狼身上的黑烟加重数分，在沙日的照耀下依然暗影重重。烟雾中涌出的暗影将罂粟和影狼吞噬，烟雾散去之后，两人已不见踪迹。
另一方面，千米之上的高空。
“这么快就天亮了？”龙诚揉搓双眼，花了不少时间适应环境亮度的变化。
“不是天亮了，”撒旦努力睁开眼，但失败了，他只能透过眼睑感受外在环境的大致变化，“是节目回放了。”
“节目回放，什么意思？”龙诚问。
“你们现在收听节目或者看视频不是有进度条吗，和把进度条往回拉是一个意思。”
“难道说……”
“你猜对了，除了我们这些外来者，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都恢复原状，包括菜头叔。”
“那你的全力一击不就白打了？”
“是白打了。”
撒旦的语气很虚弱，听不出更多的情绪，有一种认命之后的坦然。
听出了撒旦语气里的含义，筋疲力尽的龙诚也躺下来，头挨着撒旦的脑袋：“你这是放弃了？”
“没力气了，不想反抗了。”
“挺好的。”龙诚也出乎自己意料的豁达。
这种处境之下，龙诚想起了以前听到过的一句话，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自己现在是真的生死看淡了。
“哎你说万灵教称呼你们步入众生相的家伙为异能生物，送行人叫你们判神者。你更喜欢哪个称呼？”
放弃了反抗，龙诚反而能清闲下来扯嘴皮子。
“判神者吧，至少听上去还是个人。”
“够中二，我喜欢。”
“中二？”
这个世界没有岛国动漫，自然也就不存在二次元文化，撒旦没听说过中二这个词。
“就是中二病。”
“中二病？”
中二病是一个内涵丰富的词汇，在原来的世界里，龙诚只需要管使用，从来都不解释。现在碰到一位从未听说过这个词的病友，真要解释起来，反而难为了龙诚。
“大概就是青少年特有的自以为是、狂妄，感觉老子天下第一的那种感觉吧。”
“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好话。”
“确实不是什么好话。”
关于中二病的话题断了，两人不再说话，静待黑夜的降临。
沙日沉落沙月升起，一如之前的遭遇，一切都在回放。
不多时，起风了。
大地上数不尽的傀儡爆裂之后留下的黄沙被狂风卷起，形成铺天盖地的沙暴，甚至影响到了千米之上仰躺的两个人。
“这些沙子好讨厌。”龙诚拿手肘遮住嘴，避免沙子进入到口中。
“忍忍吧，菜头叔出来的时候就好了。”
“你说我现在吃下去一些沙子，算不算是吃掉你菜头叔的一块肉。”
越是危险的处境，龙诚越容易蹦出没头没脑的烂话。这是他的习惯，他喜欢用这种方式冲淡那些已知的威胁。
“应该算吧。”撒旦伸出爪子在空中胡乱抓下两把沙子，“多吃一点，说不定叔就打不过我们了。”
龙诚被撒旦逗笑了。
“这漫天的黄沙，我就算吃撑了最多就是啃掉你菜头叔的指甲盖，还能打赢他不成。”
“不一定啊，你没听说过蝴蝶效应吗，说不定这个指甲盖就是蝴蝶扇动的翅膀，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暴谁也说不准。”
“你们还有闲情逸致在这聊混沌理论？”
不知何时，天菜已来到龙诚的身旁，脚下踩着撒旦创造出的虚空，笑意盈盈地俯瞰撒旦。
“叔，你别闹，我和朋友聊天呢。”
“不如先把东西还给叔，你们再聊？”
“如果我不呢？”
“不，呵呵。”
天菜站起身来，温和地看着撒旦，下一刻，撒旦所处的空间被切割成18份，每一份空间都移动到彼此不相邻的位置。
空间移位的瞬间，撒旦毛茸茸的身体也被空间裹挟着被分割成血淋淋的18份肉块，砸在龙诚身上，冒着热气。
上一秒还在应付龙诚的烂话，下一秒，撒旦就变成了18块死物，散落在龙诚的胸腹以及腿上，还有一些肉块掉落在虚空上，倒三角的尾尖失去了灵活摇摆的动作，垂落在一旁。
龙诚不敢看这一幕，他闭上眼睛沉声说：“它是你侄子。”
“我知道。”天菜的声音里依然留有欢快，仿佛他刚刚切割的不是撒旦，而是普普通通的一个苹果。
“为什么要杀它，就因为它闯入了你的地盘吗？”
“地盘？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天菜用脚用力踩住撒旦的尾巴，像是在碾一只蟑螂，“那是因为它拿了不属于它的东西。”
“它拿了什么？”龙诚的声音在颤抖，他能感觉到一团火在胸腔内燃烧。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天菜一边在肉块里翻找他想要的东西，一边好心地向龙诚解释。
“原来的撒旦和我都是守护使徒，你知道守护着什么吗？神之心，也就是‘主’灵魂之火的碎片。这是一份荣耀，也是一份信任。可是没想到的是，撒旦身位守护使徒，居然监守自盗。不然他这么会变成现在这幅非人的模样。”
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天菜将注意力转移到龙诚的身上。
又是哈斯克希，任何不幸的事都能追溯到哈斯克希的身上，这个上古的神灵就是世间一切灾祸的根源。
龙诚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笃定，哈斯克希必须被永久地消灭。
握紧拳头，龙诚从地上爬起来，怒目圆睁瞪着双手沾满撒旦热血的天菜，似乎下一刻就要一拳招呼上去。
“生气了吗？你以为你打得过我？”
天菜动动手指，龙诚身上的空间也被切割开来，不过这些空间移位的幅度非常细微，只是在龙诚的身体上制造出无数的创口。
不致命，但足够痛苦。
此刻的剧痛超过了最初在二十三厂体会到的那般痛苦，龙诚脚下一软，半跪下来，但是他硬撑着没有倒下。
看着天菜嚣张又欠揍的脸，龙诚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渴望力量，渴望拥有一拳砸碎那张臭脸的力量。
去TMD的只要平凡，去TMD自认无能。
龙诚现在只想要弄烂天菜那份血腥的从容，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没有被龙诚的愤怒影响，天菜用龙诚的衣服擦去手上的血迹，轻描淡写地说：“要我放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把撒旦藏在你身上的神之心交出来，我可以送你出去。”
“我不知道什么神之心，”剧痛和愤怒让龙诚的声音变得非常扭曲。
“不知道？没关系，我自己找。”
毫无征兆，天菜在无形中释放出霸道的古莽文法，空间的锚点破碎，龙诚所处的空间被细分为上百份，移动到距离虚空三米之上的空中。
一副躯体因为空间的位移瞬间破裂成数百块碎片，宛如一团炸裂开的烟火。
思绪戛然而止的一刻，龙诚真切地感受到这种死法没有痛苦。
撒旦也是在没有痛苦的体验中被终结一生的吧。
这么一想，对死亡的抗拒淡了不少，甚至还能有一丝藉慰。
血色的烟火之中，一团凝练的火苗遗留了下来。那就是撒旦藏在龙诚体内的神之心。
“终于找到你了，我的一部分。”
黄沙的影子在天菜的身上出现，占据了那副不再因岁月而改变的躯壳。而在天菜的眼角，两滴微不足道的液体顺着脸庞落下，在他欣慰的表情上画出两道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