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犹自笼罩着一层细薄的白雾。
嘚嘚嘚——
骏马冲破白雾而出,转瞬之间,便离开了城门,掩映在无边的苍茫之中。
孟廷昊环抱着身上盖了狐裘披风的莫笙,一手甩动缰绳,白马马蹄飞快。莫笙靠在孟廷昊的胸膛之上,半梦半醒。她向来巳时起身,现在不过卯时,瞌睡虫正同她如胶似漆。她迷迷瞪瞪地被孟廷昊闹起身,也不知他到底作何打算,只任他作为。
秋风萧瑟,那迅疾的速度,让迎面而来的寒风有些凌厉。莫笙耐不住,侧转了身子将自己埋地更深。孟廷昊敏锐察觉,鼻尖薄汗,用力甩动缰绳,策马疾驰。
约莫半个时辰后,孟廷昊拉动缰绳,白马一声长啸,停下步来。
孟廷昊翻身下马,动作轻柔地将莫笙抱了下来,将莫笙身上的狐裘拢了拢。
“我们到了。”
莫笙睁开双眼,打量周围,误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睛,满目惊艳。
“好漂亮!”
这是一片红枫林。
数千颗红枫树,随风飒飒而响,绵延向前如同一条红色的锦缎,稀薄的晨雾如纱般笼罩着这片绝美的红霞,犹如仙境偶然落入凡尘。那一片片巴掌大的红枫叶,赤霞丰润,随着晨风而舞,如同红色的浪涛滚滚向前,绝美震撼。
莫笙呆呆地望着,迟迟未缓过神,任由一片片枫叶随风而落,从半空跌落至她的肩头。
孟廷昊见莫笙欢喜,心下也是高兴,他走过去牵住莫笙的手,温声道:“前面还有更好看的,我带你去。”
莫笙任由孟廷昊牵着往前走,她一脚踏在红枫叶铺就的软毯,脚下有吱呀的细响,柔软又踏实,莫笙朝着孟廷昊扬头一笑。
那笑容明亮,清澈,含着洋洋无边的欢喜,还有一丝直白的恋慕。
漫天的红枫霞光流溢,身边娇小的女子眉目如画,盈盈含笑。
孟廷昊俊美的脸庞浮出柔软之色,他带着莫笙走入这漫天红霞之中,而很快莫笙便知道孟廷昊指的更美的是什么了,孟廷昊携着她的手走向了一颗直冲云霄的巨大的红枫树,层层如盖,每层由无数的枫叶簇拥着,彷如一座枫叶山,巍峨高耸,置身红尘又脱俗超尘。
而天边的太阳也渐渐升起,璀璨的阳光驱散了白茫茫的雾气,洒落在巨枫树上,那层叠的红霞,便一寸一寸地亮在了莫笙的眼前。
莫笙怔怔地看着,如痴如狂。
而一声笛音清脆响起,莫笙循声望去。
孟廷昊身着墨色常服,腰环锦佩,凤眸含笑,俊美逼人。他手持着当日在宫宴的短笛,熟悉短促的笛音响起。
莫笙听了片刻,眼眶不由得睁大,难道是……
一只青鸟腾空而起,清脆婉转的鸣叫冲上云霄,证实了莫笙的猜测。
那只青鸟盘旋巨大的红枫而上,很快鸟鸣之声由四面八方响起,回应它的召唤。孟廷昊笑了笑,吹动短笛,悠长的笛音响起。青鸟的鸣叫声一声高过一声,百灵来了,黄雀来了,杜鹃来了,画眉来了,相思鸟也来了,汇聚与青鸟的身后,缭绕在红枫林旁。
明媚的晨光驱散了晨雾,那九天之上,无数翠鸟鸣叫,响彻云霄。而那青鸟最终徐徐落在了孟廷昊的肩头,他身后翠鸟如织,锦霞万丈,璀璨的阳光散落在他的身上,而比阳光更为璀璨的是他的目光。
他缓缓放下短笛,眼神炽热,又带着浓浓的恋慕和怜惜。
“笙儿,若你没有生辰,我便为你造一个生辰。往后年年岁岁,今时今日便是你的生存之日。万鸟来朝,贺你长寿永年。”
莫笙心潮涌动,在她无边黑暗的过往中,在她挣扎生死的岁月里,在她四海漫游的时光中,从未有遇到这样迅猛汹涌的情意,仿佛这天地之间,独自行走漫长的旅程终于结束,终于有人与她同行了。
莫笙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幕,不舍得错过这任何的一个细节,那个身披阳光,召唤万千翠鸟来贺她生辰的男人,将她视若珍宝的男人,将被珍藏与她的记忆深处,一生都不会忘怀了。
莫笙快步走向前,猛然抱住了那个男人。
孟廷昊怀抱着这个眼光湿润,充满动容的女子,眸中柔情百转千回,俊美的脸庞仿若镀上了一层华光。
一双爱侣,十里霞锦。
万鸟脆鸣,绝美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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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大街的华锦庄内,宋老板又喜又愁地迎来了一群极为尊贵的顾客,这批顾客有谢氏嫡女准太子妃谢栖梧,王氏旁支嫡女王雪阳,温氏嫡女温嘉柔,还有崔氏新回京的嫡女崔明珠,以及其他的名门闺秀。宋老板喜的是这次绸缎庄必然能大赚一笔,愁的是这些个名门贵女,一个都不好伺候,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他这生意也算是倒头了。
宋老板头上冒出斗大的汗,招呼店小二将最近新来的绸缎全部拿了上来,雪蚕锦,流云锦,彩霞锦,凝霜锦等等齐齐摆在了谢栖梧等人的面前,供他们挑选。
众人看将过去,谢栖梧见面前的锦缎纹理细腻,柔滑似肌肤,轻启朱唇:“不知这匹锦缎,是何出处?”
宋老板见是准太子妃发问,轻轻擦了额上的汗珠,谨慎回道:“姑娘好眼力,这是康州来的浮光流雪,是康州最好的锦缎庄运过来的,京城也仅有这一匹。”
谢栖梧听闻,微微一笑,纤长的手拂过浮光流雪的缎面,那随她而来的女子簇拥上来,也不由得连声发出惊叹。
王雪阳称赞道:“这锦缎白中透亮,做成衣裙定是漂亮。栖梧姐姐,好眼光!”
温嘉柔口中也是止不住的艳羡:“这绸缎好漂亮,我也想要。”
谢栖梧眸光一闪,柳眉弯起,手握住了这独一匹的锦缎。
店小二却是听到这些女子的讨论,抖机灵道:“我记得今日下午康州锦缎庄的人会来送货,里头还有一批浮光流雪,姑娘若是喜欢,下午或者明日再来也行。”
王雪阳和温嘉柔都面露喜色,谢栖梧却是眉梢淡淡地,握住锦缎的手便滑落了下来。
宋老板老板心一紧,谢栖梧很快温婉笑道:“妹妹们若是喜欢这浮光流雪,便让与你们吧。”
王雪阳和温嘉柔高兴不已,温嘉柔率先抓住了锦缎,笑吟吟道:“那就多谢栖梧姐姐舍爱了,栖梧姐姐国色天香,穿着寻常衣裳也比我好看,我便笑纳了。”
温嘉柔的目光又落在一匹深青色的厚布料上,也不知想到什么,轻声道:“这块料做一副护膝倒是合适。”
王雪阳忍不住捂嘴偷笑,打趣问道:“温丫头,你是要给谁做护膝啊?”
温嘉柔的脸瞬间一红,也不言语,径直拿了浮光流雪和深青布料去柜台结账,宋老板擦了擦额上的汗,虚惊一场,忙受了银子,并悄悄敲了一下店小二的额头。
谢栖梧、温嘉柔等人走出了绸缎庄,忽然一匹白马飞驰而来,而那白马之上的人分明是俊美无俦的昊王爷,他眉角眼稍全是笑意,时不时看向怀中之人,也即那位声名远扬的“宠妃”莫笙。
温嘉柔眼巴巴地,感叹道:“六王爷倒是个难得的痴情种子,六王妃着实的运气好,能得这样一位好夫婿。”
王雪阳瘪了瘪嘴,捏酸道:“也真是奇了怪了,我那个温润谦和,眼高于顶的大表哥,竟会看上这样一个粗俗浅陋又上不了台面的女人。”
其他名门闺秀却是满心满眼充满明显的艳羡,还有惋惜。
为首的谢栖梧那弯弯的柳眉落了下来,朱唇动了动,最终是一语未发。
而孟廷昊带着莫笙,一眼都未旁顾,便纵马飞驰而过了。